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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全文卷二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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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宗

庚戌绍熙元年。上,孝宗皇帝第三子也,母曰成穆皇后郭氏,以绍兴十七年九月四日生上于藩邸。初,成穆生四男,长曰邓王愭,即庄文太子是也;次曰庆王恺;次恭王,即上也;次未命而夭,追赐名恪,赠使相,封邵王。二十年,上生四岁矣。

二月,授右监门卫率府副率。

三十年五月,转荣州刺史。

三十二年九月,封恭王,于是十六岁矣。孝宗受禅,乾道元年,立邓王为皇太子。

二年七月,诏皇太子男皇嫡孙赐名挻,除福州观察使,封荣国公;恭王男皇孙赐名挺,除左千牛卫大将军。

三年七月,太子薨,谥曰庄文。

六年六月,以知枢密院府为庄文太子外第,命荣国公挻与钱妃自东宫徙居焉。

七月乙巳,太史奏:是夜四更后,东北方火星顺行,在木星西南入宿,各不及一度。占云:木、火合宿,主册太子,当有赦。时虞允文独相。

八月庚戌,孝宗御垂拱殿,允文乞留班奏事。三省、枢密院进呈文字讫,执政下殿。孝宗宣谕允文遣使祈请陵寝事,允文一一奏毕,复奏云:『臣累日斋心,今日涓吉,有一大事,方欲干犯雷霆之威,冒万死以请。』孝宗问何事,允文奏曰:『自古人君即位一二年后,必建立储贰,以隆万世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国家治乱安危之机,无大于此,故曰太子国之本也。国本正而万事理。况今日圣志已定,将大有为于天下,若一旦敌败盟,连兵两淮,六飞必须顺动,监国抚军,谁任其责临事之变,仓猝议之,常有不如人意处。又陛下在位将十年而元良虚位,中外士夫共怀忧疑,但往往畏死,不肯启口开陈尔。臣蒙陛下大恩,付以心腹之托,使定大计。今日之事,无大于此,无急于此。日者木、火合宿,太史奏以为当册太子。天心仁爱陛下,昭示休祥。愿陛下上顺天心,下从人望,早出睿断。』孝宗欣然云:『朕久有此意,事亦素定,但恐储位既正,人心易骄,便自纵逸,不劝于学,浸有失德,不可不虑。朕更欲令练历世务,通知古今,庶几无后悔尔。』允文奏云:『臣平日窃观陛下至孝至笃,岂不以宗社为念圣虑最远,岂不以储副为急所以迟迟至今,亦必有说。今蒙宣谕,益有以见陛下重惜神器,封植国本,为万万年之永图,天下幸甚。然臣之愚,以谓此事不过审择宫官,使日闻正言,日行正道,真积力久,自然无不趣于正,安得有后悔又储闱一开,深居中禁,常得在陛下左右,日亲帝学,何患不光明日与朝政,何患不练历以臣之愚,早建储宫,共所成就,必远过于外处潜邸。』孝宗曰:『丞相言极是。但此事却有少迁次,非久于选德殿还,独与丞相议之。』允文即奏云:『臣以愚忠所迫,昧死有请,敢意陛下遽赐察纳,臣无任感天荷圣之至。容臣再拜谢恩。』谢讫,复奏云:『此事愿陛下早留圣念。』孝宗云:『甚好,甚好,不过旬日间。』二十五日壬申,允文朝殿奏事,至下马处,中使传旨,令右相留班。孝宗以边事一一宣谕,允文奏对讫,复奏云:『臣比者辄以早建东宫事有请,陛下欣然即赐开纳。今已逾旬日,未准处分,臣实忧惧。』孝宗曰:『此事已决。偶数日来多事,未及与卿商量。』允文援唐太宗事力以为请,孝宗曰:『朕见唐太宗用兵取天下,心甚敬之。至议立太子,乃引佩刀自决,亦未尝不笑之。盖处置家事,何用如此今秋事向晚,冬初又虏使来,有一番礼数。若于郊礼时或前或后降指挥,如何』允文奏云:『圣志果定,以郊天庆成日降指挥甚好。盖日南至,天正也。』孝宗云:『当用此日。』

十一月辛巳,大驾至郊坛,斋于青城。是日午,宰执奏事,有旨令右相留班,孝宗宣谕云:『立太子事,朕但欲与丞相议尔,如何』允文奏云:『此陛下家事,臣不当与。臣记得太宗皇帝淳化末年召寇准于青州,既入对,太宗曰:〔东宫未立,如何〕准对曰:〔此事问内人不可,问大臣亦不可,问中贵人亦不可,惟陛下独断乃可耳。〕太宗曰:〔襄王可乎〕准对曰:〔知子莫若父。陛下若以为可,愿早降处分。〕乃立真宗。臣尝读国史,太宗八子,真宗第三。观准所对,曲折之间,但欲自太宗发之耳。太宗英断一发,千百世无有议之者,此臣倦倦之忠,独有望于陛下也。』孝宗云:『今郊天后,先欲加上两宫尊号。立太子可用春初。』允文奏云:『臣谨奉诏,愿陛下更无改易。』孝宗云:『只候两宫礼毕,便降指挥。』又微笑云:『朕家好事数件,皆是丞相做了。』允文顿首谢。

七年正月丙子朔,太上皇帝、寿圣皇后受册宝礼毕,庚辰,允文奏事紫宸殿,乞留班,奏云:『今两宫册宝礼成,立太子指挥乞早赐处分。』孝宗曰:『丞相留意此事如此,朕欲以中春上旬择日行礼,非久于内殿,更与卿议之,又有少说,朕欲立太子后,余一亲王,便欲令出镇外藩,不知本朝有何典故』允文奏曰:『陛下止有两大王,若立一王为太子,一王自留王邸侍陛下左右,本朝亦无似此典故。』孝宗云:『朕之虑甚远,卿可于唐以前子细密加讨论。』允文奉旨而退。

戊子,进呈二月壬子晚朝孝宗御选德殿以立皇太子御札宣示大臣,允文等奏:『元良天下大本,陛下独出睿断,为天下得人。』各再拜贺。孝宗曰:『前世人主多以此为讳,朕甚不取。国有储副,自古以然,何讳之有』允文曰:『唐太宗号英主,至此乃不能自决,犹引佩刀以自向。』孝宗曰:『朕常笑之。雉奴仁懦,太宗既知之矣,卒不能夺,以基祸乱。皇太子,朕观之熟矣,他日亲驭戎辂,以抚六师,监国之任不及今早定,何以系天下心』允文奏:『臣等受诏未敢行出,恭俟来日集百官宣布。』孝宗曰:『善。』定夕锁学士院,癸丑降诏,内出麻制:『皇第三子恭王惇可立为皇太子,皇子庆王恺判宁国府,进封魏王。』

三月丁酉,上受册。四月庚午,御笔皇太子宜须临安府尹,盖欲试以民事也。九年二月,荣国公挺薨。庄文太子之子。

四月,上解府尹事。淳熙元年,魏王自宁国府改判明州。

七年二月,魏王薨,谥惠宪。他日,孝宗谓右丞相赵雄曰:『太子资质极美,但尚少学问耳。每遣人来问安,朕必戒之云,且语太子,切须留意学问。』

十四年十月,高宗皇帝崩。先是,孝宗已有禅意,尝命有司葺都亭驿,其制侔德寿宫。既而以天下不可奉三宫,乃缓其事。

十一月己亥,手诏:皇太子可令参决庶务。右丞相周必大奏,乞创议事堂。于是诏以内东门司改为之。十五年正月乙巳,诏每遇朝殿,令皇太子侍。

十六年正月甲午[1],皇孙抦封嘉国公,魏惠宪王子也。惠宪,皇兄庆王恺。己亥,周必大进左相,留正右相。丙午,皇太后迁慈福宫。春坊姜特立见必大,问曰:『宫中人人知上元后举行典礼,今悄然,何也』必大谢曰:『此非外廷所敢与闻。』特立不悦而退。罢特立在绍熙元年。己未,诏德寿宫改为重华宫。 后又改慈福,又改慈寿。

二月壬戌,内降禅诏: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宣诏讫,百官入班殿庭。百官称贺毕,孝宗移居重华宫。本末互见淳熙十六年。立妃李氏为皇后,后父道拜庆远军节度使,赠太尉,谥忠毅。先是,道为湖北帅,有九宫山张真牧至其第,道命诸女拜之,其中女慈懿后也。真牧见之,惊曰:『此天下人母,我奈何受其拜邪』人皆以为狂,道心独喜。孝宗在潜邸,闻是语,即为上聘之。时庄文太子钱妃之妹同选入宫,中外皆心拟钱氏而后定选。隆兴二年,封荣国夫人。郊礼成,进封定国。乾道七年,王为皇太子,立为太子妃,至是正位号,卒如张真牧之言云。诏以生日为重明节。秘书郎兼权吏部郎官郑湜因转对,奏言:『民力之困,莫甚于此时。盖所取者,皆祖宗时所未尝有,而作俑于后来,所用者皆循习承平积弊,而不量今日之事力。愿先以清心寡欲、躬自节俭为本,然后明诏大臣,裁度经费,除奉宗庙、事两宫、给兵费之外,一切量事裁酌,惟正之供,滥恩横例,皆董正之,然后使版曹会一处之入,择诸路监司之爱民而晓财赋者,使之稽考调度,蠲其烦重,以宽民力。』疏既出,右丞相留正乃命中司、版曹、检正、都司置局,同共稽考。先是,寿皇创左藏封桩库,其法非奉亲、非军需不支。至淳熙末年,往往以犒军或造军器为名拨入内库或睿思殿,或御前库,或修内司,而有司不敢执也。是时湜为敕令所删定官,因转对,为寿圣言之。至是又以为言,然竟未闻有所施行云。左补阙薛叔似迁将作监,右拾遗许及之迁军器监。先是淳熙十五年,寿皇从林粟之请,复置遗、补官,以命叔似、及之。上即位,二人既迁,并与其官废之。

三月,秘书监丞沈清臣罢。上初即位,清臣自国子监丞迁秘书丞。罗点荐为言事官,不果用,俄而为范处义论罢之。初主管台州崇道观,继又降二官。清臣,临安人,淳熙十五年因转对,历诋时相者也。

五月,左丞相周必大罢。必大与留正并相,议论素不合。上受禅,必大已有罢意。时罗点以奉常兼修注,上密遣访可为言事官者,点荐叶适等八人,皆意向与必大类者,由是不果用。于是左谏议大夫谢谔迁御史中丞,权兵部侍郎何澹除右谏议大夫。澹初与必大厚,为司业二年不迁。正既相,白用澹为祭酒,故德正而怨必大,至是,首上疏攻必大。必大求去,再请而遂罢,以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谔以不论列必大,改权工部尚书。会知滁州范处义除殿中侍御史,必大方恳辞除职典藩之命,澹又论之,处义亦助其说,于是以杂学士出守泉州。先是,吕颐浩创月桩钱,大为民害。高宗尝谕秦桧,令尽罢之,未果。乾、淳间始减广德、桂阳军万三千余缗。上登极,以月桩钱有敷额太重去处,令台谏、侍从同户部长贰详悉措画闻奏,当议斟酌施行,以宽民力。寻用吏部尚书颜师鲁等奏,再减江浙诸郡月桩钱十六万五千缗有奇云。

是年绍熙元年春二月,御史刘光祖取御史台格,摘其关于中外臣僚握兵将帅、后戚、内侍与夫礼乐讹杂、风俗奢借之事凡二十条,奏乞付下报行,令知谨恪。上从之。是春,右丞相留正因奏事,密以建储为请,上谦逊未皇也,于是皇子封嘉王矣。逾月,正复以为言,上曰:『少徐议之。』上之受禅也,姜特立、谯熙载皆以春坊旧人得幸,颇用事。自周必大罢。左揆久虚而亚参亦阙。时特立知阁门事,忽见右丞相留正。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迁左揆,而叶、张二尚书中择人一执政,二书熟先』正不答。明日,以特立之语于上前奏之,且论其其招权纳贿之状,上大怒,罢特立阁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夏五月,御崇政殿,赐余复以下五百五十八人及第、出身有差。差进士廷射始于淳熙二年,寿皇尝谕大臣,欲令文士能射、武臣知《诗》《书》,于是寿皇特御射殿,引詹骙以下按射,翌日,引第五甲及特奏名皆具襕笏起居,易戍服以射,正奏召中的、中帖上垛者推恩有差,特奏名五等人射合格者与文学,其他例赐束帛,凡用绢三千匹云。是科,丞相留正奏言:『射以观德。既不合格而复赐帛,则似无谓。此例可削去,亦省费之一端也。』上从之。上受禅,推恩潜藩举人,其恭、荣二郡皆在蜀中。时京镗为蜀帅,乃命三举终场不改名人并特赴类省试。倍省额三十二人而取一人,一州共得二十六人。议者以为滥,因请廷试,入第四等以前者并赐第,余但文学出身云。殿中侍御史刘光祖出为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先是,光祖自四川制置司参议官召对,除军器少监。何澹时以兵部侍郎出使,使还,除右谏议大夫。澹首劾左丞相周必大,罢之。光祖与澹旧在馆中,相厚善,尝过澹,澹曰:『近日之事,可谓犯不韪。』光祖曰:『周丞相岂无可论第光祖有短见。近岁一宰相去位,所引之士斥遂殆尽,班列为之一空。周相之门多佳士,安得如许人代之』时姜特立、谯熙载以春坊旧人颇用事,光祖屏人语澹曰:『曾、龙之事不可再也。』澹曰:『得非姜、谯之谓乎』光祖曰:『然。』既而澹引光祖入便阁,有数客在焉。光祖顾视,则皆姜、谯之徒,始悔前言之轻发也。是春,澹同知贡举,而光祖有台官之除,首上学术邪正之章。及奏名,光祖被旨入院拆号,与澹坐席甫逼。澹曰:『近日风采一新。』光祖曰:『光祖非立异也,但常日为大谏所言者,今则自言之耳。』既出,同院谓光祖曰:『何公见公所上章,数日为之恍惚,日饵定志圆,他可知也。』未几,谢深甫除右正言。至是,光祖坐论吴端事忤旨而出,澹迁御史中丞,议论自此分矣。吴端者,旧以巫医为业。上在储邸,寿皇尝有疾,国医不能愈,端治疗有功,慈懿李后德之。上既受禅,擢阁门宣赞舍人,又迁带御器械。澹三上疏论之,不报。胡纮为给事中,亦封还录黄。上以御笔谕止之,澹、纮皆听命。光祖再上疏言:『小人逾分干请,而使给谏不得行其职,轻名器,亏纲纪,亵主权,是一日而三失也。』疏入,上命大臣令都司谕止之,光祖言益力,上不乐。先是,光祖监拆号,差误士人试卷,既举觉,放罪矣。至是乃用前事,徙光祖为太府卿,由是遂出。是夏,议者请令监司、州郡宽属县无名之取,以纾民力。时东南月桩钱岁为缗钱犹三百九十余万,又有版帐钱者,军兴后诸邑皆有之,而浙中为尤甚。于是知岳州刘俣会四县版帐之额为二万一千余缗,而无窠名者万一千余缗,乃与提点刑狱丁逢、转运判官薛叔似议,取凡无名者尽蠲之,举岳阳一郡而言,则其余可知矣。其余郡未减者如故。

秋七月,命县置推吏,给重禄。旧例,诸县不置推法司吏,受赇鬻狱,得以自肆。议者请万户已下县各置刑案推吏两名,五千户已下一名,专一承勘公事,不许差出及兼他案,仍免诸色科敷事件,月给视州推吏减三之一。委令佐选择有行止、无过犯、谙晓鞫勘人充,以一年为界。即因鞫勘受赇,并行重法。然诸县多不奉行。朝廷闻之,乃勒令请领重禄,如不受者勒停,所属不邦支者从例,受制书而违抵罪。

八月庚戌,命同判太史局刘孝荣改造新历。去年十一月,承节郎赵焕言:『《淳熙历》今岁冬至后天一辰。』诏礼部侍郎李巘、著作郎邓驿、秘书丞黄艾、校书郎王叔简同验视。至是乃有是命。孝荣乞与吴泽、荆大声同造焉。金人遣使来贺重明节。自渡江后,北使往来,皆传其国之御名、庙讳,而本朝止传帝名。至是,黄裳以王府翊善奉诏接伴,庚子至盱眙,裳问掌仪田愿:『高宗何以称帝名而不称庙讳?』愿云:『自祔庙后元未理会。』裳遂遣愿等持庙讳、御名三纸以往。北使副视之,云:『前无此例。』愿答云:『此乃二十七朔之外第一番讲礼,帝名、庙讳合有分别。』往返久之,北使副乃谓愿云:『为我谢使副,所言极是当理。非不晓得,止是来时不曾得朝省指挥,止依得册子上行,难以专辄,切望相谅。』裳乃已。既而北使引接,来传彼国名讳,自旻以下至其父允恭,称庙讳者凡六人。裳归,奏其事,乞后遣使人力议改正。盖隆兴更成之时,庙堂亟于弭兵,仅能正其大体,而交际之文或未暇议,盖不止一二也。旧南使入境,非遇置顿,不许下车。是后待南使礼益恭,或中顿稍远,使者则下马,就道傍民居煮茗或炙脯、温酒食之,北之掌事者必前仆其火,南使乃遣人传谕北都管以无礼之故,都管却马逊谢,又以柳条决其人。今馆中执事者多中原遗民,往往与三节人私语,惟见北人,则亟避去。

冬十月,以左藏西上库改称封桩下库。初,绍兴休兵后,置御前桩管激赏库。孝宗受禅,改为左藏南库。淳熙末,始并归户部。已而言者谓南库不归户部今已二年,而库名尚存,官吏如故,乞并省。孝宗曰:『若尽废库名,出入必淆乱。可以左藏西上库为名。』至是改称封桩下库,仍隶户部焉。右谏议大夫何澹迁御史中丞。时王蔺为枢密使,右丞相留正甚惮之,虽上亦不乐也。澹初除中丞,或谕澹使击之,澹忻然上章,极其丑诋。诏降一官放罢。他日,上谕澹曰:『卿章疏犹未快,此人朕亦畏之。』是冬,追封三公主。上三女,长曰齐安郡主,次文安郡主,次政和郡主,皆早亡,及是乃追封焉。国朝荐举之目,自京职官至令录,其来远矣。元祐初,司马光始奏设文武十科以举士,其后又有举将帅廉吏所知,合旧升陟自代等科凡十有一。是冬,乃诏监司、帅守满秩造朝,陛对之际,许荐所部人才一二人,如无听阙,文武高下皆无所拘。其后三年间,在外被荐者八九百人,朝廷不能尽用,但令中书省籍记姓名而已。初,绍兴之行经界也,惟漳、泉、汀三州以何白旗作过之后,朝廷恐其重扰,止不行。是岁,朱熹守漳州,复以三州经界为请。熹初为同安簿,已知经界不行之害,及到任,会臣僚有奏请行于闽中者,诏监司条具利害以闻。监司下其事于州,适与熹初意合,即加访问讲求,纤悉毕至,以至方量算造之法,尽得其说。乃奏经界不行之利害一、经界详略之利害一,又得其所必可行之术三、将不得行之虑一,大略以为:『此法之行,贫民下户虽所深喜,而豪民猾吏皆所不乐。喜之者皆单弱困苦无能之人,故虽有恳诚,而不能以言自达;不乐者皆才力辨智有余之人,故其所怀,虽实私意,而善为说辞,以惑群听,恐胁上下,务以必济其私。而贤士大夫之喜安静厌纷扰者,又或不能深察其情而望风沮怯,则为不可行之说以助其势,此则诚不能无将不得行之虑也。』是冬得旨:本州先行经界。南方春早,事已无及,熹益讲究,冀嗣岁可行,而寓公豪右、占田隐税、侵渔贫弱者所不便,为异论以摇之,后遂有进状言经界不便者,诏寝其事,而三州经界不行,卒如所料云。保任京官犯赃连坐,旧制也。是岁,赵雄所举以赃抵罪,用故事当削三秩。雄时为使相,若降三秩,则应落率锐为银青光禄大夫,朝廷难之,于是自卫国公降封益川郡公,削其食邑二千而已。其后周必大连坐,亦自益国公降封荥阳郡公,盖用雄例云。湖北直便会子者,隆兴初总领王珏所创也。初造七百万缗,乾道兑换后,止余四百万,淳熙十一年,始通行于京西路。是岁,梁总为荊湖总领,会其已出应换之数,得五百六十二万缗,遂亦造两界焉,每界各二百七十万缗。绍熙初,诏广南西路监司约束,毋得科挂丁钱。广西郡县贫薄,凡民间父祖年六十以上而身丁未成者,亦行科纳,谓之挂丁钱,民甚病之。至是禁止。明年郊赦,又申明之。

李心传曰:余尝谓唐之庸钱,杨炎已均入二税,而后世差役复不免焉,是力役之征既取其二矣。本朝王安石令民输钱以免役,而绍兴以后,所谓耆户长、保正雇钱复不给焉,是取其三也。丁钱多伪国所创,因而不除,是力役之征盖取其四也。而一有边事,则免夫之令又不得免焉,是取其五也。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今布缕之征有折税,有和预买,川路有激赏而东南有丁绢,是布缕之征三也。谷粟之征有税米,有义仓,有和籴,而斛面加耗之输不与,是谷粟之征亦三也。通力役之征而论之。盖用其十矣,民安得不困平愚恶夫世俗之吏,不知财赋本末源流,顾以趣办为能,而拔其本也。是故论而述之,以待上问焉。

辛亥绍熙二年春正月甲寅,同判太史局刘孝荣、吴泽、荆大声所造新历成,上之。诏以『会元』为名办。辛未,诏修《绍熙会计录》。先是,秘书郎郑湜转对,为上言:『今黄老之宫,卫卒动以百数;外戚家庙,防护之兵多于太庙;额外将校之奉钱半于正额;外廷百执之费不足当阁门医职近侍之半。请明诏大臣裁定经费。上自乘舆,下至庶府,除奉宗庙、事两宫、给兵费之外,一切量事裁酌,罢其不急,损其太过。』户部亦请稽考内外财赋,置《绍兴会计录》[2],俟见大概之后,命户部宰属同共详议,而一二大臣公心叶意,为之斟酌,以其所减,捐以予民。至是,命户部尚书叶翥、御史何澹等同为之。未几,澹丁内艰去官,后亦未闻有所减也。

二月庚寅,前利州路转运判官致仕孙松寿除直秘阁。松寿郫县人[3],力学,登绍兴五年进士第,至乾道初,犹未改秩。刚方廉洁,不求人知,环堵萧然,衣食仅给,澹如也。居官决事,多用经术。尝守汉、嘉,甚有惠爱。年六十六,即引疾乞致仕,不许。范成大入蜀,引上皇庆寿赦,与樊汉广同荐于朝,召赴行在,固辞不起,蜀人高之。赵雄时在枢府,因为上言其贤。四年,诏特转一官,赐三品服,依旧宫观。松寿复告老,许之。赵汝愚入蜀,复奏松寿挂冠勇退几二十年,内行素饬,终始不渝,乞赐褒表,以厉风俗,故有是命。松寿素清约,晚而弥壮,然亦喜从释氏游,日拜佛以百数,未尝少倦。年九十余乃卒,蜀人号为牧斋先生。是春,议者谓滥予横赐,无以撙节,请自今内诸司所给赐、所营造、所收索,悉从有司,定为中制。惟正之供,滥恩横例,皆厘正之。国朝有合同凭由司者,宫禁所由取索也,岁取金银钱帛率以百万计,版曹但照数除破耳,虽有岁终比部驱磨之令,然郎官第赴内东门司,终日巍座,而数滥自为会稽,郎官不得过而问焉。毕事则卷牍尾,俾之书名而已,由是议者以为请。诏叶翥、赵彦逾、何澹同稽考,其后亦不果裁节焉。

夏四月,初命铨试中选人帘试。国朝铨试之法,凡任子若同进士出身之人皆赴。建炎兵火后权停。绍兴三年,复举行之。去年,国子司业计衡又奏,乞中选人就吏部长贰厅前帘试小经义一道,或小赋,或省题诗一首,试中然后许参选。至是,吏部条具如所奏,内同进士

出身并恩科人更不帘试,仍下四川制置司一体施行。从之。考功郎官黄由建言:『今已增试律义,自不须更帘试。』上曰:『帘试以革代笔之弊,正当加严,岂可废也』明年八月,谢深甫又言:『铨试不中四十以上注残零阙人,乞令郎官就长贰厅写律一条,俾之解释,如或不通,未得参注。』从之。

五月癸丑,置详定敕令局,差详定官一员、删修官三员。先是,工部侍郎潘景珪言:『法令一书久不删润,乞差官置局领其事。』上从之,然未有所进也。庚戌,命六院官始复入杂压。旧制,六院恩数略视职事官而不入杂压,乾道以后,浸重其选,号为察官之储。淳熙初,龚茂良秉政,以六院官班寺监丞之上,其内弟林宓用是始封赠父母。茂良南窜,遂罢。至是,始复入杂压,在九寺簿之下焉。淳熙末,寿皇复置补阙、拾遗官,上即位,罢之。御史中丞谢谔言其不可,旋亦罢去,自是近臣罕进言者。是月,太学生余古上书曰:『恭惟皇帝陛下春秋鼎盛,自即位以来,星见再周,当思付托之重,朝夕勉惟求治之道为急。乃或不然,间者侧闻宴游无度,声乐无绝,昼日不足,继之以夜,宫女进献不时,伶人出入无节,宦官侵夺权政,随加宠赐,或至超迁。内中宫殿,已历三朝,何陋之有奚用更建楼台,接于云汉,月榭风亭,不辄兴作。深为陛下不取也。甚者奏胡戎乐,习斋郎舞,乃使幸臣嬖妾杂以优人,聚之数十,饰以怪巾,拖之异服,备极丑恶,以致戏笑,至亡谓也。自古宦官败国,备载方册。臣观宦者之盛,莫如方今。上而三省,下而百司,皆在此曹号令之下。盖自副将而至殿步帅,各为高价,不问劳绩过犯、骁勇怯弱,但如价纳贿,则特旨专除,故将帅率皆贪刻,军士不无饥寒,兵器朽钝,士马羸瘠,未尝过而问焉,设有缓急,计将安出此为害之大者。良由公卿持禄保位,备员全身,如汉之石庆、唐之苏味道,满朝皆小人也,求海内不盗贼,民生不涂炭,日月不食,水旱不作,可得乎臣愿陛下以汉文帝为法,唐庄宗为戒,问安侍膳之余,宫庭燕闲,讲读经史,无为南面,或鼓琴、投壶、习射以颐养神性,享名教不穷之乐,固嵩岳无涯之寿,岂不休哉』上览书震怒,始议特旨编管,言者救之,乃送秀州听读。是夏,左丞相留正复以建储为请,上曰:『俟过宫与寿皇议之。』既而谕云:『寿皇之意,亦欲少缓之。』

秋九月丁卯,蒋介除阁门舍人,免召试。先是,乾道间,寿皇仿儒臣之制,增置阁门舍人,以待武举之入官者,先召试而后命,又许转对如职事官,供职满三年,与边郡,遂为戎帅、部刺史之选云。至是,介有召试之命。丞相葛邲言介武举第一人,乞免试。上从之。四川制置使京镗以京官知县阙入为辞,奏乞增放散员数,朝廷难之,然自是以后,或非时覃恩,或制司奏请,往往递趱一年。开禧三年,吴猎宣谕四川,又请待班人不俟改官,一面注拟,从之。其后议者以为不然,遂复旧制。是秋,蠲减广东盐额。先是淳熙末,寿皇以广西钞盐事窜詹仪之,命除高、雷、化、钦、廉五州卖二分盐外,令官般官卖如故,余盐令广东岁卖七万五千箩。去冬,上用广西提刑吴宗旦之请,颇损五州盐直及所卖之数,又用广东提举刘坦之之清,减钞盐一万箩。户部奏:如是则岁失经费六万三千余缗。上不之靳也。至是,广东复言六万五千箩犹有未售者,又命减五十箩焉。盖潮、惠、南恩州既自产盐,而官复般卖,往往计口而抑售于民,是后朝廷暗损经费十万缗,而科抑少减矣。御史中丞何澹以所生继母之丧,请解官持服矣,既又上疏言不逮事,请下台谏给舍议之。于是太学生乔嘉、朱九成、黄会卿移书责之,其略曰:『窃谓人之大伦,莫重于父母。《礼》有出继其服,虽异而锺于天性者,未尝不同也。故所承父母则三年终丧,而所生父母,则心丧三年。阁下自长成均而更长台谏,此三纲五常之所系者也。今闻阁下有所生继母之丧,初请于朝欲解官持丧,太学诸生莫不义之。继闻上疏称解逮事不逮事之异,中外哄然,虽愚者亦以为骇。夫《礼》经所谓『逮事父母,则讳王父母,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非谓无恩于先祖也,盖逮事父母,则亲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不逮事父母,则不闻父母之言所尝讳其祖,是以子莫知其所讳也。故本朝方悫解此一节,以谓特庶人之礼耳。若学士大夫,则知尊祖矣,何逮事不逮事之拘乎今闻阁下引此欲不持丧,恐与《礼》经相反,何者《礼》经谓逮事父母,则从父母之言。今阁下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乎若所生之父果以继室为正,则阁下亦当从而为正,不得黜之也。今四十余年,以所生继母事之,及其终也,反以为生不逮事而不持心丧,可乎夫阁下之意,必谓所生继母无生我之恩,则不当为所生之母服,抑不思黜其所生之继母,是贱其所生之父也,为人子者,尚忍言哉不然,必以生我者为正而继之者为不正,是闾巷小人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非天理之公也,非人伦之正也。阁下为天子耳目之官,将以厚人伦,移风俗,正宜致辨于此时。』澹方待命六和塔,得书,遂去官焉。

冬十一月壬申,日南至,合祭天地于南郊,大赦天下。上之在斋宫也,闻贵妃黄氏薨,始得疑疾。郊之日风雨大至,上震惧,始不怿,自是宗戚大臣以薨卒,闻者多不信矣。

壬子绍熙三年春,上昉御内朝而疾未尽去,是后重华温清之礼以及诞辰节序,屡以寿皇传旨而免。既而上神思浸清,宰辅、百官下至韦布之士以过宫为请者甚众,至有扣额引裾号泣而谏者。圣情开悟,屡有翻然夙驾之意而不果行,都人甚忧之。

三月己亥,伶人胡永年积官至武功大夫,以该遇去年郊恩乞任子。吏部尚书赵汝愚奏:『永年以乐艺出身,难以任子。望立为定法,今后似此杂艺补授之人,不许奏补。』从之。

夏四月,从事郎吴纲年九岁,能诵六经、《语》、《孟》,特改承务郎。纲,寿圣皇太后亲侄孙也。绍熙间,童子求试者十有七人,无补官者。皇伯嗣秀王伯圭拜太师。初,秀安僖王子偁者,太祖少子,秦康惠王之五世孙也。子偁长子,伯圭也,其次普安郡王,是为寿皇。绍兴十三年,子偁薨于秀州,赠太子少师。寿皇为皇太子,加赠太师,追封秀王,谥安僖。上即位,始诏即园立庙,如濮王例。伯圭初以国荫出官,淳熙庆寿礼成,拜安德军节度使,九年,迁少保,封荥阳郡王。十五年,迁少傅。十六年,迁少师,始称皇伯。绍熙改元,迁太保,封嗣秀王。是夏,有太师之命。本朝前此,亲王生拜太师者五人:真宗朝楚王元佐,仁宗朝燕王元俨,哲宗朝吴王颢,钦宗朝燕王俣、越王偲,皆以父兄行乃得之。伯圭以宗室拜太师,盖王于上为亲伯父,用优礼也。蜀盐自祖宗以来,皆民间自煮之,岁输课利钱银绢而已。绍兴二年,赵开总计,始变盐法尽榷之[4],置合同场以几其出入。引法初行,每百斤为一担,又增十斤勿算以优之,令商人入钱请引。井户但如额煮盐,赴官输土产税。然碱脉盈缩不长,久之,井户月额不登,则官司但以虚钞付之,而收其算,引法由是坏。井户既为商人所要,因增其斤重以予之,每担有增至百六十斤者。是夏,吏部尚书赵汝愚奏言:『赵开盐法最为精密,今井户多凿私井,务以斤重多寡相高,故盐日多,价日贱,而其法大坏。乞行下总领所,参照旧例施行。』从之。于是四川总领杨辅遣官核去虚额,划开助筒二千有奇,申严合同场旧法,禁斤两之逾格者,而重私贩之罚,盐直由是顿昂焉。乾道初,寿皇初令户部印造两淮交子不得过江南。八年,以交子易坏,出行在会子收兑。是夏,议者以淮上铁钱多,欲革其弊,吏部尚书赵汝愚与从官陈骙、罗点、谢深甫合奏,乞印造两淮会子三百万贯付两路,每贯准铁钱七百七十,淮东二分,淮西一分,依湖北例三年一兑。事下两省、台谏议,尤袤等以为可,遂施行之,仍分一贯、五百、二百者凡三等,始许流转至江、池、太平、常州、建康、镇江府、兴国、江阴军界行用,应两淮上供及户部钱物并权发见钱三年,令淮南漕司桩管,而沿江八州军合发上供一半会子,则许用交子通融起发,于江淮东西总领所桩管焉。

秋七月壬午,泸州骑射卒张信等作乱。骑射营者,本州禁兵也。淳熙末,起居舍人王卿月知泸州,赐予诸军甚厚,军士浸骄。张孝芳代为帅,欲矫其弊,训练五日,又多役使之,廪赐或有不时给者。是日信等作乱,晨入帅府,杀孝芳及其家,又杀节度推官杜羑、驻泊兵马监押安彦斌、训练官雷世明、军校张明等,擐甲坐阅武堂,召通判州事张恂、安抚司属官郭仲傅,使作奏言孝芳罪状。于是信自称第一将,衣金紫出谢城中,以术人黄叔豹为计议官,分其兵为五十二队,同谋者五十二人为队长,皆有爵秩。叔豹又为黄旗,大书曰『不叛圣主,不杀良民』。时张明之子昌勇艺为诸军冠,与军士卞进阴谋讨之。癸未夜,密以告恂。甲申,信即球场大飨诸军,恂等皆与。酒初行,昌进击,杀信于坐,会者皆兽散。进大呼曰:『不叛者从我!』诸军唯唯从之,因执杀造逆者二十余人,逆徒皆捕获。制置使京镗闻变,调西兵千人讨之,未行而信已诛,乃遣钤辖司属官陈缵往泸州措置。缵至州十里,留不行,乃械系逆党孙成,凌迟于午门之外,黄叔豹等三十三人皆就戮,聚其首以为京观,设孝芳位于午门之右,割孙成心腑以祭之。事已平,镗奏孝芳死状,且上恂等功。未报,丘崇复以为言,诏赠孝芳三官,录其子孙二人,令总领所、制置司应办葬事。张信之乱也,京镗帅蜀,调潼川所屯御前后军数百往讨之。兴元都统制吴挺者,璘之子也,劾制司擅发兵,于是枢密葛邲、陈骙等进呈,得旨令制司具析。命下而镗已赴召。丘崇入蜀,即奏言:『三屯远在西北,兵权节制,必寄之宣制司,朝廷事计当然。今军帅狃于陵夷,反谓制司擅兴违戾至此,岂不大失本意乞下戎司具析,仍责令遵守旧制。』从之。由是三屯颇知严惮。崇所谓『狃于陵夷』者,盖专指挺也。四川经总制钱额理四百五十余万缗。其一百三十一万缗赡军,一百三十四万缗应副湖广总领所,一百六十九万缗上供,余六万缗诸郡支用。上即位,因刘光祖之请,捐湖广三年钱四百六万八千缗,对减盐酒重额钱,即此四川经总制钱也。然四路宪司岁拨湖广钱实止六十万而已,又以买发物价计之,折阅中半,仅为三十万缗。是岁杨辅总蜀计,又撙节三十万缗以益之。是岁,皇后李氏归谒家庙,推恩使臣邓从训等一百八十人。给事中尤袤言其太滥,时议者亦以为外戚家庙防护之兵多于太庙,请厘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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