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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南屏醉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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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大千世界,不聞盡變於滄桑;無量佛田,到底尚存於天地。雖祝融不道,肆一時之惡;風伯無知,助三昧之威;掃法相還太虛,毀金碧成焦土;遂令東方凡夫,不知西來微妙。斷絕皈依路,豈獨減湖上之十方;不開方便門,實實缺域中之一教。即人人有佛,不礙真修;而俗眼無珠,必須見像。是以重思積累,造寶塔於九重;再想修為,塑金身於丈六。況遺基尚在,非比創業之難;大眾猶存,不費招尋之力。倘邀天之幸,自不日而成;然工興土木,非布地金錢不可。力在佈施,必如天檀越方成。故今下求眾姓,蓋思感動人心;上叩九閽,直欲叫通天耳。希一人發心,冀萬民效力。財眾如恒河之沙,功成如之轉,則鐘鼓復設於虛空,香火重光子先帝。自此億萬千年,莊嚴不朽如金剛;天人神鬼,功德證明於鐵塔。謹榜。

長老看見榜文做得微妙,不勝之喜;隨即叫人寫了,掛於山門之上。過往之人看見,無不贊羨,哄動了合城的富貴人家,盡皆隨緣樂助,也有銀錢的,也有米布的,日日有人送來。長老歡喜,因對濟癲說:「人情如此,大約寺工可興矣。」濟癲道:「這些小佈施,只好熱鬧山門,幹得甚事?過兩日,少不得有上千上萬的大施主來,方好動工。」長老聽了,似信不信,只說道:「願得如此便好。」

又過不得三兩日,忽見濟癲忙走入方丈,對長老道:「可叫人用上好的錦箋紙,快將山門前的榜文端端楷楷寫出一道來。」長老道:「此榜掛在山門前,人人皆見,又抄他何用?」濟癲笑道:「只怕還有不出門之人要看。快叫人去寫,遲了恐寫不及。」長老見濟癲說話有因,只得叫人將錦箋抄下。恰好抄完,只見管山門的來報導:「李太尉騎著馬,說是皇爺差他來看榜文的,要請長老出去說話。」長老聽了,慌忙走出山門迎接。李太尉看見長老,方跳下馬來,說道:「當今皇爺,咋夜三更時分,夢見駕幸西湖之上,親見諸佛菩薩,俱露處於淨慈寺中;又看見山門前這道榜文,字字放光;又看見榜文內有『上叩九閽』之句,醒來時記憶不清,故特差下官來看。不期山門前果有此榜文,榜文內果有此『叩閽』之句,大是奇事。但下官空手,不便回旨,長老可速將榜文另錄一道,以便歸呈御覽。」此時長老因有錦箋抄下的,一時膽壯,隨即雙手獻上道:「貧僧已錄成在此,伺候久矣。」太尉接了,展開一看,見箋紙精工,字跡端楷,不勝大喜道:「原來老師有前知之妙,下官奏知皇爺,定有好音。」說罷,即上馬而去。

到了次日,李太尉早帶領許多人,押著三萬貫錢到寺來說:「皇爺看見榜文,與夢中相似,甚稱我佛有靈。又見榜文有『叫通天耳』之句,十分歡喜,故慨然佈施三萬貫,完成勝事。你們可點明收了,我好回旨。」

長老大喜,因率合寺僧人,謝了聖恩,李太尉方去復旨。長老正要尋濟癲來謝他,濟癲早又不知那裡去了。長老見錢糧充足,因急急開工,諸事俱容易打點,只恨臨安山中,買不出為梁、為棟、為柱的大木來,甚是焦心,因與濟公商量道:「匠人說要此大木,除非四川方有;但四川去此甚遠,莫說無人去買,就是買了也難載來。卻如何區處?」濟癲道:「既有此做事,天也叫通了。四川雖遠,不過只在地下。殿上若畢竟要用,苦我不著,去化些來就是了。但路遠,須要吃個大醉方好。」長老聽了,又驚又喜道:「你莫非取笑麼?」濟癲道:「別人面前好取笑,長老面前怎敢取笑?」長老道:「既是這等說,果是真了。」因吩咐侍者去買上好的酒肴來,盡著濟公受用。

濟癲見酒美肴精,又是長老請他,心下十分快活,一碗不罷,兩碗不休,一霎時就有二三十碗,直吃得眼都瞪了,身子都軟了,竟如泥一般矬將下來。長老與他說話,也都昏昏不醒,因吩咐侍者道:「今日濟公醉得人事不知,料走不去,你們可攙扶他去睡罷。」侍者領命,一個也攙不起,兩個也扶不動,沒奈何只得四個人連椅子抬到後面禪床上,方放他睡下。這一睡,直睡了一日一夜,也不見起來。眾僧疑他醉死了,摸一摸,卻又渾身溫軟,鼻息調和;及要叫他起來,卻又叫他不醒。監寺因來埋怨長老道:「四川路遠,大木難來,濟癲一人如何得能走去化來?他滿口應承者,不過是要騙酒吃。今長老信他胡言,買酒請他吃醉,今醉得不死不活,睡了一日一夜,還不起來。等他到四川去化了大木回來,只好那事罷了。」長老道:「濟公應承了,必有個主意,他怎好騙我?今睡不起,想是多吃幾杯,且等他醒來,再作道理。」監寺見長老迴護,不敢再言。

又過了一日,濟癲只是酣酣熟睡,又不起來,監寺著急,因同了首座,又來見長老,道:「濟癲一連睡了兩日兩夜,叫又叫不醒,扶又扶不起,莫非醉傷了臟腑?可要請醫生來與他藥吃?」長老道:「不消得。你不須著急,他自會起來。」監寺與首座被長老拂了幾句,因對眾僧說道:「長老明明被濟癲騙了,卻不認錯,只叫等他醒起來。就是醒起來,終不然能到四川去!好笑,好笑。」

不期濟公睡到第三日,忽然一咕嚕子爬了起來,大叫道:「大木來了。快吩咐匠人搭起鷹架來扯。」眾僧聽見,都笑的笑,說的說:「騙酒吃的,醉了三日,尚然不醒,還說夢話哩。大木在那裡?就有大木,不過是扛是拽,怎麼叫人搭鷹架去扯?胡說,胡說!」濟癲叫了半晌,見沒人理他,只得走到方丈來見長老,說道:「寺裡這些和尚甚是懶惰。弟子費了許多心機力氣,化得大木來,只叫他們吩咐匠工搭鷹架去扯,卻全然不理。」長老聽了,也有些兀突,因問道:「你這大木是那裡化的?」濟癲道:「是四川山中化的。」長老道:「既化了,卻從那裡來?」濟公道:「弟子想:大木路遠,若從江湖來,恐怕費力費時,故就便往海上來了。」長老道:「若從海上來,必由鱉子門錢塘江上岸。你怎叫搭鷹架扯木?」濟公道:「許多大木,若從錢塘江盤來,須費多少人工?弟子因見大殿前的醒心井,與海相通,故將眾本都運在井底下來了。只要搭架子去扯。」

長老聽見濟公說得有源有委,來歷分明,不得不信。因吩咐監寺快去搭鷹架。監寺因回稟長老道:「老師父不要信他亂講。他吃醉睡了三日,又不曾半步出門。若說四川去化,好近路兒,怎生就化得大木來?就是有神通,化了從海裡來,怎能夠得到井底下?就是井底下通海,止不過泉眼相通,怎能容得許多大木?今要搭鷹架,未免徒費人工。」濟公在旁聽了,笑道:「你一個蠢和尚,怎得知佛家的妙用?豈不聞『一粒米要藏大千世界』,何況偌大一井,怎容不得幾根木頭?」長老因叱監寺道:「叫你去搭鷹架,怎有許多閒說?」

監寺見長老發性,方不敢再言。只得退出,叫匠人在醒心井上,搭起一座大架子來,四面俱用轉輪,以收繩索,索上俱掛著鉤子,準備扯木。眾匠人搭完了,走到井上一看,只見滿滿的一井水,卻怎能有個木頭?因都大笑起來,道:「濟癲說癡話是慣的,也罷了,怎麼長老也癡起來?」監寺正要捉長老的白字,因來稟道:「鷹架俱已搭完,井中只有清水,不見有別物,不知要扯些甚麼?」長老因問濟公道:「不知大木幾時方到?」濟公道:「也只在三五日裡。長老若是要緊,須再買一壺來請我?包管明日就到。」長老道:「要酒吃何難?」因吩咐侍者,又買了兩瓶來請他受用。濟公也不問長問短,吃得稀泥爛醉,又去睡了。長老有些識見,也還耐著;眾僧看見,便三個一攢,五個一簇,說個不了,笑個不休。

不期到了次日,天才微明,濟公早爬起來,滿寺大叫道:「大木來了,大木來了!快叫工匠來扯!」眾人聽了,只以為濟癲又發瘋了,俱不理他。濟公自走入方丈,報知長老道:「大木已到井了,請老師父去拜受。」長老聽了大喜,忙著了袈裟,親走到草殿上佛前禮拜了,然後喚監寺糾集眾工匠,到井邊來扯木。監寺與眾工匠也只付之一笑,但是長老吩咐,不敢不來。及到了井邊一看,那裡有個木頭影兒?監寺要取笑長老,也不說有無,但只請長老自看。

長老不知他是取笑,因走到井邊,低頭一看,只見井水中間果露出一二尺長的一段木頭在水外。長老看見,滿心歡喜,又討氈條,對著井拜了四拜,拜完,因看著濟癲說道:「濟公,真真難為你了。」濟公道:「佛家公事,怎說難為?只可恨這班賊禿,看著木頭,叫他糾人工扯扯,尚不肯動手。」長老因對監寺道:「大木已到,為何還不動手?」監寺忙走到井邊,再一看時,忽見一段木頭高出水面,方吃了一驚,暗想道:「濟公的神通真不可思議矣。」忙叫工匠繫下去,將繩上的鉤子鉤在木上,然後命人夫在轉輪上轉將上來。扯起來的木頭都有五六尺為圓,七八丈長短。扯了一株,又是一株冒出頭來。長老因問濟公道:「這大木有多少株數?」濟癲道:「長老不要問,只叫匠人來算一算。若不夠用、只管取,只管有;若是夠用,就罷了。也不可浪費。」長老點頭道「是」。因叫匠人估計,那幾顆為梁,那幾顆為柱。扯到六七十顆上,匠人道:「已夠用了。」只說得一聲「夠了」,井中便再沒得冒起來了。合寺皆驚以為神,而濟公又不知那裡去了。

自此之後,寺中諸事俱有次第,獨兩廊的影壁未畫。臨安的顯宦俱已有過佈施,不可再去求他,獨有新任的王安撫未曾佈施,濟公就打帳去化他。長老聽說,忙皺著眉,搖著頭說道:「這個官,萬萬不可去纏他。若去纏他,不但不肯佈施,只怕還要惹出禍來。」濟公道:「這是為何?」長老道:「我聞得此官原是個窮秀才,未得第時,常到寺院投齋,受了僧人戲侮,所以大恨和尚。曾怒題寺壁道:『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這等懷嗔,化他何益?」濟公道:「他偏懷嗔,我偏去化他。」遂帶著酒意,瘋瘋癲癲,一徑走到安撫前,探頭探腦的張望。

適值王安撫坐在堂上看見了,因叫人拿了進去,拍案大罵道:「你這大膽禿廝,怎敢立在我府門外張望?」濟癲道:「相公府門外人人可立,為何小僧立一立,便是大膽?」安撫道:「他人偶立立,便走去了。你這禿廝,立而不去,又且探頭縮腦的張望,豈非大膽?」濟癲道:「小僧立而不去,是心要求見相公,因無人肯通,不得其門,故不得已而張望。」安撫道:「你且說,要見我為著甚事?」濟癲道:「聞知相公惱和尚,小僧以為和尚乃佛門弟子,只為梵修祝贊,暗為人增福壽,故賴人衣食,而不能衣食於人,無可惱處,故特來分辯。」安撫聽了,默然良久,道:「我惱與不惱,你如何得知?且有甚分辯?」濟癲道:「小僧也無甚分辯,只有一段姻緣,說與相公,求相公自省。」安撫道:「你且說來。說得好,免你責罰;說得不好,加倍用刑。」

濟癲因說道:「昔日蘇東坡學士與秦少游、黃魯直、佛印禪師四人共飲。東坡因行一令:前要一件落地無聲之物,中要兩個古人,後要結詩二句。要說得有情有理,而又貫串,不能者罰。」旁邊看的人都替濟公擔憂,濟公卻不慌不忙道:「相公聽著:

蘇東坡說起道:筆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管仲。管仲問鮑叔,如何不種竹?

鮑叔曰:只須三兩竿,清風自然足。

秦少游說道:雪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白起。白起問廉頗,如何不養鵝?

廉頗曰:白毛鋪綠水,紅掌撥清波。

黃魯直說道:蛀屑落地無聲,抬頭見孔子。孔子問顏回,如何不種梅?

顏回曰: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

佛印禪師後道:天花落地無聲,抬頭見寶光。寶光問維摩,僧行近如何?

維摩曰: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

王安撫聽了,打動當年心事,忍不住大笑起來道:「語參禪妙,大有可思。且問你是那寺僧人?叫甚名字?」濟公道:「小僧乃淨慈寺書記僧,法名道濟。」王安撫聽了,大喜道:「原來就是做榜文,『叫通天耳』的濟書記,果是名下無虛。快請起來相見!」重新見禮過,遂邀入後堂,命人整酒相留,安撫親陪。

二人吃到投機處,濟公方說起兩廊畫壁之事,要求相公慨然樂助,安撫道:「下官到任未久,恐不能多。既是濟師來募,因取出俸鈔三千貫,叫人押送到淨慈寺去。」濟公方謝別安撫,一同回寺。長老看見,只驚喜得吐舌道:「這位宰官化得他來,真要算他手段!」

又一日,吃得爛醉,走到清和坊街上,早一交跌倒。他也不扒起來,竟閉著眼要睡。正值馮太尉的轎過,前導的虞候看見,吃喝叫他起來。濟公道:「你自走你的路,我自睡我的覺,你管我怎麼?」太尉轎到面前,聽見了,因喝罵道:「你一個和尚,吃得爛醉,說我管你不得,我偏要管你一番,看是何如?」因吩咐四五個虞候將濟癲扛到府中,當廳放下。

太尉復問道:「你這和尚,既入空門,須持五戒,卻癲狂貪酒,怎說無罪?」因叫當該取紙筆與他,問他是何處僧人,有何道行,可從實供來。濟癲道:「要我供,便供何妨?」因接了紙筆,竟供道:

南屏山淨慈寺書記僧道濟,幼生宦室,長習儒風。自威音王以前,神通三昧;至傳燈佛下世,語具辯才。宿慧暗通三藏法,今修背記十車經。廣長舌,善譯五天竺書;圓通耳,能省六國梵語。清涼山一萬二千人,猶記同過滑石橋;天竺寺五百餘尊者,也曾齊登鷲峰嶺。理參無上,誰不豎降旗?妙用不窮,自矜操勝著。雲居羅漢,惟有點頭;秦州石佛,自難誇口。剃光頭,賣蘿蔔,也吃得飯;洗淨手,打口鼓,也覓得錢。倔強賽過德州人,蹺蹊壓倒天下漢。有時娼妓家說些因果,瘋狂不是瘋狂;有時尼姑寺講些禪機,顛倒卻非顛倒。本來清淨,笑他龍女散花多;妙在無言,笑殺文殊獅子吼。唱山詞,聲聲般若;飲美酒,碗碗曹溪。坐不過,禪床上醉翻斤鬥,戒難持,缽孟內供養屠兒。袈裟當於盧婦,盡知好酒癲僧;禪杖打倒龐婆,共道風流和尚。十六廳宰官,莫不盡我酒後往還;三天竺山水,從來聽予閒中坐臥。醉昏昏偏有清頭,忙碌碌卻無拘束。雖則欲加罪,和尚易欺;只怕不犯法,官威難逞。請看佛面,稍動慈悲,拿出人心,從寬發落。今蒙取供,所供是實。

供完,當該取了呈上。馮大尉見其揮灑如疾風猛雨,已自驚羨,再見名字是道濟,因訝說道:「原來你就是淨慈寺的濟書記!同僚中多說你是個有意思的高僧,為何這等倒街臥巷,不惜名檢?今日經此一番,不便加禮,且放他去了罷。」濟公聽見放了他,他倒轉大笑起來道:「我和尚吃醉,衝撞了太尉,蒙太尉高情放了,只怕太尉查不見外國進貢的這盒子玉髓香來,朝廷倒不肯放你哩!」太尉聽見濟癲說出「玉髓香」三字竟驚呆了。

原來朝廷果有一盒玉髓香,三年前八月十五日,曾取出來燒過,就吩咐馮太尉收好,馮太尉奉旨收在寶藏庫第七口廚內。不期去年八月十五日,聖上玉體不安,皇太后取出來燒了祈保,就隨便放在內庫第三口廚裡。皇上不知原由,叫馮太尉去取。馮太尉走去取時,已不見了,心上著忙,不敢復旨,故自出來求籤問卜。今見濟癲說出他的心事,怎不著驚?因問道:「這玉髓香,你莫不知道些消息在那裡麼?」濟癲因又笑道:「貧僧方才供的,賣響卜也吃得飯,這些小事怎麼不知?」

太尉聽見他說知道,滿心歡喜,忙叫人將他扶起,自起身與他分賓主坐下,復問道:「濟師既知,萬望指教。」濟公道:「說是自然要說,但貧僧一肚皮酒,都被太尉盤醒了,清醒白醒,恐說來不准。敢求太尉佈施一壺,還了貧僧的本來面目,貧僧便好細說。」馮太尉沒奈何,只得叫人取酒請他。濟公直吃得爛醉如泥,方才說道:「這香是皇太后娘娘舊年中秋夜,取出來焚燒。祈保聖安,因夜深了,就順便放在內庫第三口廚內。你為何問也不去問聲,卻瞎哄哄亂尋?」馮太尉聽了,又驚又喜,卻不能全信,因吩咐掌家款住他,自卻飛馬入朝去查問。去不多時,早歡歡喜喜飛馬回來,向濟公稱謝道:「濟師竟是未卜先知的一尊活佛了!這玉髓香果在內庫第三口廚裡,連皇太后娘娘也忘記了。」說罷,濟公辭出回寺。

自此之後,以遊戲而顯靈救世之功,也稱述不盡。只到了六十外,忽爾厭世,遂作病容。松少林長老因看他道:「濟公,你平日最健,為何今日一旦如此?」濟癲笑笑,也不回說些甚麼,但信口作頌道:

健,健,健,何足羨!止不過要在人前扯門面。吾聞水要流乾,土要崩陷,豈有血肉之軀,支撐六十年而不變?稜稜的瘦骨幾根,鱉鱉的精皮一片,既不能坐高堂,享美祿,使他安閒;何苦忍饑寒,奔道路,將他作賤?況真不真,假不假,世法難看;且酸的酸,鹽的鹽,人情已厭。夢醒了,雖一刻,卻也難留;看破了,從百年,大都有限。倒不如瞞著人,悄悄去靜裡自尋歡;索強似活現世,哄哄的動中討埋怨。靈光既欲隨陰陽,在天地間虛行;則精神自不肯隨塵凡,為皮囊作楦。急思歸去,非大限之相催;欲返本來,實自家之情願。從此緊閉門,坐破蒲團;閒行腳,將山川踏遍。

長老聽了,歎羨道:「濟公來去如此分明,禪門又添一重公案矣。」故濟公坐化後,留此醉跡,為西湖南屏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