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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蓬生与翠儿回到房中,丫头们又泡上绝好异茗来,两人灯下坐了对谈。蓬生道:“小生今夜天大的侥幸,得与翠娘做一程儿夫妇,永不敢忘足下这样美情。”翠娘笑一笑,起身轻轻的跌倒在蓬生怀里说:“我一向不肯留人,见了你这样风流韵士,不觉醉心。”蓬生便搂了翠儿,亲个嘴,叫声“我的心肝!”翠儿亦搂住蓬生,回叫几声。蓬生等不得上床,就要做事。翠儿笑道:“你不要性急,少不得是你口里的食,慌他怎的!待我与你净了手脚着。”那丫头会意,就促着翠儿去了。不一会转身来,伏侍翠娘梳了晚头。
那个蓬生先蹲上床去睡着。翠儿故意又停停答答,丫头方才出去。自己关上房门,才笑怯怯的走到床边来,不大肯脱衣裳。蓬生起来,陪着笑脸,跪在床内,与翠儿松扣解带。他便一笑,就自蹲在被里,将被儿紧紧的搂住,故意没得把蓬生进被。蓬生又千求万告,他才说“我逗耍哩,那个教你起先这样性急。”才把被儿松松,两个在被里做得个:
花花世界,美美乾坤。旧风情,宿趣重挑;新春兴,初交方炽。一往一来,犹如将军战马队;又松又紧,犹如老媪炒茶锅。只见一霎时,漏了胞浆,浑沌打开生死窍;发了机决,巫阳翻动云雨囊。
原来那蓬生本领却也好,那个翠儿快活了两度,蓬生犹然不动,只是在那里讨好。翠儿便问道:“你可曾有妻室否?”蓬生道:“小生只因没个可我意的,并未曾娶得。”翠儿道:“你若不弃嫌,侬愿做你的妻子,你意如何?”蓬生道:“若是翠娘慨然,是我一生造化了。”翠儿道:“你只不要负心。”蓬生道:“小生明日就和小娘子对神设誓。”两个又说了些贴心话儿,不免的睡着了。
却说陈飞光回到寓所,一夜睡不着,暗道:“这个阿呆,在此迷花卧柳,我同他来此,若不苦口相谏,就不是了。只是那徐老师,该训诲他,不该撺掇他便好。”为此待得略略天亮,忙起来梳洗了,也不去见徐学师,竟自走到陈房里。见他两个犹自睡着,在外叫了几声。丫头传说:“河相公来了。”那蓬生只得先起来接见。飞光便道:“仁兄不要着迷,快些同我下处去,拿几两银子送了他,再和你寻山问水几日,便好收拾回去。”蓬生心中正要和翠儿盘桓相订终身之事,口里胡乱答应道:“仁兄高兴,在此吃早饭,如不欲,请先回下处去,小弟就来也。”那飞光素不奈这些光景,兼之他又怀友谊在心,说:“千万不可着迷,你速来便是,我先回寓所。”
那蓬生怎的肯回寓,进到房中,只见那翠儿也起来,裹裹脚儿,穿穿衣服,说不尽他千般袅态,万种冶情。看官,不要说那赵蓬生,便是那深山中枯木寒崖的老僧,见了这样风情有趣的人儿,也要做出那月通和尚的伎俩来。这马翠儿便向妆台着意梳裹去了。有诗为证:
不匀脂泽不调铅,一段乌云覆月边。
可体罗衫轻漾漾,看来多半是神仙。
不一会梳洗完了,和蓬生吃些早饭。那翠儿说:“官人,我今日便和你订了百年之事,我已请了神马在此。”随命丫鬟供了,点下一对红烛。蓬生便托出那至诚的心来,拈了香,拜了四兴,跪在神前,朗朗的设誓道:“尊神在上,弟子赵沛,萍水相逢马翠儿,蒙他许我为妻子,我若有负了他,惟神显圣,即时追我魂魄,永堕刀山地狱。”马翠儿见他罚得真切,也觉呆了。蓬生道:“翠娘,只恐你今日许我,日后变卦,却是怎么!”那妇人一时的心,到也还不是假的,听了此话,也就跪到神前誓道:“我马姗若不与赵沛做夫妻,变了初念,遭凶被劫,不得好死。”那蓬生便来掩了他的口道:“娘子的心,自然真的,何消罚得咒!”两人送了神马,欢欢喜喜在房中闲戏。
那飞光等蓬生不去,只见气冲冲的叫小厮携了蓬生的行李,来交与莲生,也不说些甚么话,竟自回寓所去了。
这日,徐学师也就来看蓬生。蓬生见了,遂将翠儿要从他的前事,一一说与学师。学师便与蓬生低低悄悄的道:“二位才貌相当,订好终身亦是美事。但翠儿方在盛名,不是门前冷落的时候,契兄还该斟酌。”蓬生摇得头落道:“翠娘是死心搭地的了。”徐公又点点头儿:“这也罢了。”
再表苏州府吴江县,有个公子姓邵名维邛、字秀甫,来到南京,在他年伯处打抽丰。因在院里耍子,晓得个马翠儿才出院的,同几个清客来望他。这个邵秀甫也是风流公子,又肯用几分烂钱,只是情性轻薄,不一些就要翻云覆雨的。一见了翠儿,抵死的要嫖他,那妇人初时也再三不肯。一日两,两日三,只管央了清客说合,夸他是富豪公子,又肯撒漫使钱,个个都来撺掇。
那赵蓬生在翠儿家里,一住不觉两月。飞光苦口劝了几次,他反把翠儿要嫁他的事情从前说与道:“仁兄,我与你既为金兰之契,此系小弟百年大事,你也该为我出力缘情便好,如何到再三拦阻?”飞光道:“百年大事从没有取青楼的,我看这些烟花,情性不能长久。我近闻得又有一个吴江邵朋友,与他往来。若果真心要嫁你,自然不与别人往来了。只此一件事,老兄你也该省悟了。”蓬生听了,只是笑道:“吾兄不要劝解我,如何马翠儿肯留他人的理!”
列位,原来那个马翠儿因那吴江邵秀甫诚求不过,又被那些旁人撺摄,果然是烟花情性,一时竟与邵秀甫作伴了。因此设下一计,赚蓬生道:“官人,我见你那朋友陈飞光,甚是板腐,你若竟在我处歇宿,大有不便。不若往来其间,待我把这些旧债清楚,诸务端正了,我就好和你同往嘉兴去。”
他这一句话,只要发脱了蓬生,好与秀甫相与。蓬生这个阿呆听了,死认着是真心,信之不疑。两月之后,常回寓所,与飞光同榻。正是:
蜜钵口,毒蛇心。香窝里,陷人坑。当局暗,从旁清。何以救,觅医人。王魁药,药尾生。
蓬生信了翠儿,在寓所住了数日。只见一日那翠儿特差个人来接蓬生去,说“翠娘记挂,为何相公好几日不来?”蓬生见了,即忙就去,晚间留宿,仍旧欢娱。蓬生次早起来,偶用草纸,将手向席下去扯,到扯了一顶孝头巾出来。蓬生看了一惊,遂问翠娘:“何处来此孝巾?”那翠儿答道:“这些丫头可恶,怎的拿张清客的头巾,放在我的席下!”拿起,手扯得粉碎。蓬生暗想道:“张清客的头巾,看来不是这个式样。”也丢过不言。又住了一晚,他回到寓所去了。
翠儿见他去了,便去约邵秀甫来。谁知这个赵蓬生掉下一个锁匙在床头,走到半路才记得起,回转去取。走进门,丫头报道:“赵相公来了。”翠儿只道是邵秀甫,遂笑嘻嘻的迎将出来,口里说道,“你这活冤家,怎的前晚拿这一顶头巾放在我的席下,几乎做出来……”说尚未完,抬起头来一看,却是赵蓬生,不觉的呆了一呆。蓬生听了,方才有些知觉:“怪道我那飞光说,又与一个吴江邵朋友往来,却是实的。”遂不说破,竟自取了锁匙,和那翠儿依旧欢欢喜喜的辞别了出门。
蓬生自忖道:“我也还不可猜疑他,且莫回寓所,在这间空屋里站着,看有何人进去。”站不一会,只见一个戴孝头巾的,急走进去。又复闪进去听,见那翠儿迎着他,两个如胶似漆,就抱向床上颠翻云雨去了。
那蓬生方才省悟。欲得要进去撞破他,又缩住了脚,道“日后不好相见。”遂气呼呼走到寓所。见了飞光,述此一段事情,那飞光道:“老兄,今日才信我的话。青楼薄幸,从来如此,你却着迷。我今为兄气愤这妇人不过!”遂提起一把剑来道:“不若我傍晚去杀了这薄幸妇人,我和你连夜起身回去,怕做甚么!”蓬生急止道:“老兄既为我,不可造次。待我明日去证他,看他有甚言语回答!我与他既对神设誓,难道神也饶过了他不成?”
次日,蓬生又去。翠儿见了蓬生,蓬生有这傀儡在心,虽着意温存,脸上却有几分颜色。那个婆娘还只道蓬生不晓得细底,假愤孜孜的说道:“不知那个掉下这顶叫化头巾,弄得我不干不净。”蓬生听了这“头巾”二字,不觉伤着心,叹了一口大气。妇人见他叹气,也提起当日罚誓的真情,不觉溲溲的下泪。看官,那翠儿这几点泪,原也是真的,一心原要嫁赵蓬生的。只因那邵秀甫钻求,又且一时水性,应允了他,却也是没奈何。谁知弄假成真。赵蓬生不合直说出那本文来,向翠儿道:“你哭怎么,既有好似我的,你就嫁他便了。”翠儿道:“你好黑心的话,叫我去嫁谁?”
蓬生答道:“嫁吴江那姓邵的好!”翠儿就呆了一呆,便放声大哭起来。蓬生说了这几句话,便气哼哼的跑到下处去了。
其时淮安府有个花阁老的孙子,叫做花正色,号伯朱,是个白木监生,来在南京坐监,等考积分。也在院里顽耍,闻得翠儿美貌,接了几次,只是回却有病。今正听得留客,火辣辣的带了十数个家人篾片,到翠儿家里吵闹。却值翠儿与蓬生合气,闷闷的睡在床上,听得闹吵吵的,急忙回避过了。一班人不见翠儿,把手面上什物玩器,狼藉得罄尽。
临出门时,狠狠的分付道:“明日叫他在家伺候,准来掌嘴挦毛!”道犹未了,只见几个穿青衣摺子缨鬃大帽,大大道道摆将进来。高声道:“徐府有人在这里!”正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却是徐国公的头号管家来讨房钱。翠儿骇然道:“这房子是我用价典的。”那干人一齐乱嚷道:“好不晓事的小花娘!俺家府里希罕银子,将产业与乌龟成交?”那樊将军不识局面,上前分剖,巴掌拳头,不由分说打个发风,立刻要撵翠儿出门。又亏几个邻人再三相劝,房钱依例奉还,方才住手。汹汹然道:“且限你明日,还银出屋!”
翠儿忙着人去寻原中房主,个个都凹过了,都是一班无家的光棍。原来就是一向相与的这些篾片,扎的火囤。又央人去寻赵蓬生,适值陈飞光接着,竟认做蓬生。将来人臭骂一顿,只少的是打。却好邵秀甫到来,见他泪痕犹湿,说道:“翠娘,为何在此恁般凄楚?”翠儿将花监生吵闹、徐府着人讨房钱,典价落了骗局,又将赵蓬生的醋话告诉他。秀甫就说:“翠娘,你好呆,他又不是讨你的,你怎的由他做主?况我去冬丧偶未续,家下尽可居住,你不若随了我去,也讨得耳根清净!”那妇人毕竟还舍不得蓬生,捱着不允。
只见徐学师又来说道:“我那门生老赵与我说你忒薄情,他的朋友陈飞光一发大不快活,要来寻你的是非哩!”翠儿听了这一席话,自忖道:“啐!我到还有心向他,他到要寻人与我吵闹!着甚来由,我当真又不是他讨的,怎由他做主,便从了邵秀甫也好。”乃送了徐公出门,就与邵秀甫商议:“我每日在此受气不过,我便从了你罢。只是明朝这班凶神又来,怎生发脱得他?须是连晚起身才好。”秀甫道:“这有何难!一面你在此收拾,我就去打点觅船便了。”一口气跑到下处,雇了一只船,叫小厮拿了行李来,和马翠儿、两个使女,一帆风去了。
那蓬生在下处,自悔道:“我昨日不合太认真,他又未曾归我,我又不曾将财礼定他,或者他日后自悔,也未可知。”等不得天亮,走到翠儿家里,只见静悄悄没有人了。吃下一个大惊,遂叫一声。只见走出一个龌龌龊龊有病的“锅边锈”来,蓬生问道:“翠娘在那里?”答道:“往仪真探亲眷去了。”遂在空房子里踱来踱去,自悔自叹。只见桌上尚有一幅残纸,笔砚在上,即题诗一首:
宿粉眠香两月浓,原何誓水却流东?依稀纱阁犹娇影,愁眼生花想际逢。
写完诗,依旧荡来踱去。只见几个穿青的走将进来,不见了翠儿,大惊小怪。蓬生便问:“尊丈是那里?”那干人道:“我们是徐府里,他约今日还房钱,为何都躲过了?”蓬生道:“这屋是典的。”一班人见翠儿溜了,正没处出气,竟将蓬生唐唐突突扭到本府去了。只见徐公踱将出来,家人禀道:“昨日逐马翠儿,他许今日还银出屋,如今都躲过了。走出这个光棍,硬争道这屋是典的,故此扭他来见老爷。”徐公遂问缘由,蓬生将前情一一告诉道:“学生是嘉兴秀水学,为因访徐引先老师,来到此间。”徐公道:“引先是我舍侄,既是禾中庠友,不可造次。”即将家人喝退,留到后厅请茶。问及禾中人物景致,目下文章风气,对答如流。徐公即引出公子同到书房盘桓道:“正要从容请教。”正是: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也有情。
却说翠儿和邵秀甫傍晚开船,行不上数里,忽然大风起来,就在那燕子矶边歇了。是夜黄昏,被江洋大盗数十个明火执械,打上船来,尽情搬得一个精光。翠儿吓得跳下水去了,邵秀甫慌忙叫艄水捞救起来,带水拖泥,在船中坐了一夜。那邵秀甫遭了这个劫,在舱里只管憎嫌:“这个婆娘是不利市的,才下得船,就有这桩‘顺溜’事来。若他到我家里,不消说,我这两根骨头也没了。”——自言自语的说。翠儿没了许多重资,又听得这些嗟怨,每日只在舱里哭泣。
不一日进了镇江口子,一溜风竟到了吴江。谁知到了吴江,原来秀甫果然断弦未续,但房中姬妾颇多。况性子轻薄,他见翠儿跟他不大顺溜,到了门首,也不许他进自己的门槛。逐他在一间旧屋里住,不过给些寻常衣食,也不来着甚温存。翠儿到有两三口人,身边又没货儿接济,有一顿没一顿,苦不可言。正是:
赫赫神明不可欺,亏心那得口儿肥。
早知今日风筝断,悔杀当初错接脐。
翠儿每日在这房里,嗟怨邵秀甫薄情。因而思念蓬生,恨不得见一面,便死也甘心。
话分两头,却说那飞光一连几日不见蓬生回寓,即到马翠儿屋里寻他。只见门壁俱封,连叫数声,无人答应。遂问两邻,道:“从甚么邵相公去了。”飞光心下一想:“怪道几日不回来,恐我阻他,他竟同他去了。”急忙回到下处,别过徐学师,一一告诉。徐公也叹“蓬生着魔,连我都瞒得铁桶。”飞光收拾行囊,雇了船只,竟自回嘉兴去了。那蓬生在徐府住了三四日,心下不安,再三告辞,徐公专席作饯。及接引先来陪,徐引先不知请陪甚客,到来见是蓬生,反吃了一惊道:“陈兄说你如此这般,如何邂逅在此?”蓬生亦将那日事情告诉。老徐道:“几乎屈杀贤契。”蓬生就在席上辞谢二徐,次日收拾回家。不一日到了禾中,就去寻着飞光。飞光道:“翠儿既真从你,何必瞒我竟自先回?可笑这样的好朋友!”蓬生将那日事由,又将翠儿从了吴江姓邵的去了,足足说了半日。
别了飞光回家,歇了半个多月,心里发痒起来,思想翠儿,要见他一面,终日的牵肠绞肚。忽一日对飞光道:“弟与翠儿之约,实出肺腑,今却不得个分明下落,心事耿耿不平。弟今特来别兄,亲到吴江细访。”飞光道:“仁兄这段痴情,只恐那人负你。我与你读书明理,怎被这妮子侮弄!你既主意已决,也难劝你,我有一物相赠。倘翠儿果然负心,可以一剑了局。一则完了兄的痴念,二则不辜弟伴守青萍半生侠气,却有用着他的日子。”蓬生接着剑道:“一定不负所托!”两人鼓掌大笑,一拱而别。
蓬生别了回家,叫了一个小厮,携了行囊,雇了船只,竟到吴江,泊在那黑水滩头。
是晚月色颇佳,蓬生心里好不耐烦,分付小使:“你看着船,我上岸去闲走走。”一心要打听这邵公子住所,自恨当初在南京不曾探得他的名氏,一时间也没处访问。行行步步,走过了一条石桥,桥东有一带黑楼房,岸边密密都是倒垂杨柳。蓬生感叹,遂吟诗一首:
月明如水柳阴横,有客牢骚卧短篷。
小燕薄翎轻去国,不知萍水可相逢?
吟罢,又步到那楼前观看。只听得一间楼上有个女人声息,唧唧哝哝发慨叹之声。蓬生自转道:“这个女人,毕竟也是不遂意的,却和我赵蓬生一般。若是我那翠儿,此时一定和邵公子,自有千种风流,万般旖旎,怎知我赵蓬生恁般孤零!”不觉泪儿早沾襟了。
谁知马翠儿住在这旧屋里,邵秀甫也竟不来。独自一人,愁闷不过。见此好月,临窗一望。却好赵蓬生步在此处,留恋低回,自言自语,在那月下站着,楼上望将下来,如日里一般!那妇人眼乖,对丫头道:“这个人,好象那嘉兴赵相公么?”丫头看了一会道:“有些象。”翠儿遂和丫头下楼来开了门。
赵蓬生见那女人开门,不好意思,欲闪过间壁去。翠儿见了,果是赵蓬生,疾忙叫一声:“赵蓬生官人!”便潸潸的流下泪来。蓬生听见叫着他姓氏,吃了一个大惊,仔细上前一看,原来是翠儿。两人相见如在梦里一般,且不叙寒温,两个抱头大哭,就如死了人的一般。连丫头陪出了许多眼泪。蓬生带哭问道:“说你从了邵公子,怎的到在这里?”翠儿道:“我一言难尽。你为何也在这里?”蓬生道:“我特来访你,若见得你一面,我就死也罢了!”
两人就携手同到楼上,翠儿将那日所遭的事情,逼迫不过,我着人来请你,你对来人痛骂决绝,叫我孤身一时无个投奔,只得没奈何跟他来了。燕子矶边,又被劫盗搬得罄尽,今日邵秀甫又如此薄情,细细告诉。蓬生听了,只是跌脚叹气,暗想:“飞光甚没眼力,翠娘毕竟是有肝胆的,这剑儿不消动弹了。”翠儿道:“我再不想今生有见你的日子!我今见了你这一面,即刻便自尽,你在此看了我去!”
说罢,就向身上解下一根鸾带来,往头颈上一缠。蓬生急急抢来掷掉了,遂说:“你若肯复理旧盟,就此随了我去,正好和你做夫妻哩!”翠儿道:“官人但恐弃我,我前番一时错志,千悔万悔无及,惟有一死报你的情。”说罢,据楼欲堕,寻个自尽。蓬生将翠儿捧住道:“娘子,你既旧盟不败,我岂有他心!如今就和你下了船,归去何如?”翠儿唤了丫头,忙忙收拾,随了蓬生,寂寂走到船上。不上半夜,摇到嘉兴家里。
次早请了陈飞光来,说遇翠儿的奇缘,又将他奇祸迭来,急迫无奈,只得强同逃难,皎日之盟,至今耿耿。足下青萍虽利,其如彼未负心也,这剑返璧归赵。翠儿亦上前敛衽,不胜凄惋。飞光道:“盘根错节,利器刀见。翠娘几番风雨,也是蓬生的前缘未到。正叫做: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大家欢欢喜喜,重整花烛,借重飞光主盟,结成良配。
诗曰:
情痴到底却成真,杨柳因风也捍门。
莫上歌楼再三叹,落花原是马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