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小说网

第十九回 严子常再造奇恩 成寿叔重施巧报【1 / 2】

佚名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印尼小说网https://www.ynxd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地厚天高秉至公,打完冬雪又春风。

为人须要同灭地,到底寥丁也不穷。

这四句诗,专说着为人在天地之间,要把这一双眼孔放得大些,不要在骨上转筋,夜行船上去捱板睡觉。可笑那些世上的人,却如秋天的蟋蟀儿一般,在那松土里钻个穴儿,前后门衔些泥儿紧紧塞住。或有那蚰蜒蜗牛蚂蚁之类经过,他觉着了,便呧呧吱吱,张着牙,踢着腿,做得恁般狠势,不容他进户,止和那三尾子在窝里打雄儿快活。谁知祸有不测,不消那鸡将军三耙两抓,一喙的完了事。或是二寸长一个蜈蚣老爹,走将来掀着泥,望这个好汉头上只一咬,格支的肝脑便涂了地。看官你道世上人为甚的心上这等褊隘?只因不读诗书,不明道义,单在那个钱眼里穿钻。夜里做的呆梦,日间便要行为,心头想的妄念,口中依样说作。不管有个明眼人在旁,笑坍了半边嘴撮子。今特借个高士儿说演一回,到也是个旁州例。

话表浙江严州府交界有个富春山,山中有个孤高隐士,姓严,名伦,字子常,系严子陵的后裔。自幼习儒,学贯天人,后复精微释道之学。只是志气豪迈,耽于挥洒,以故家渐贫穷,绝无长物。父母已亡,兄弟少有,自家在这富春山腰一个石岩边,结下数间茅屋居住:

萧萧数间屋,依林傍石头。

日间锄竹稚,夜里读春秋。

这个严子常的祖叫做严章,曾为将仕郎,不惜资财,最好古董。到他父亲手里,却已零落了一半。子常虽称善守,其如一向在山下村中居住,被江洋大贼将他家私和那古董罄囊而去,单单剩得一方砖头砚子。这砖头:

比玉玉无质,比琼琼有瑕。叩之其声铿以长,磨之其声沙以砾。夺了端溪之魄,占了歙石之俦。

金星作婢,鼍矶口口,口口得其一体,铜雀不过半班。澄泥还粗,古陶犹燥。

毕竟这个砖头是何处所出?列位哥,这叫做灌池砚。当初汉朝有个富翁越及氏,为那灌婴立庙,乃用五陵土,滤细研粗,再将银铅黑坶次珠膏黄等料,掺和土陶,印成砖块,周迭作墙,在当时便为至宝。后为黄巢乱兵所毁,坍塌在池。这池下通海穴,深无底止。偶然沙涨,好事者往往去淘,然百不得其一。取作研砚,以为希世之珍。若论他的身名,却也无价。子常携在山腰瓦屋之中,风清月白,好天良夜的时节,取出瞻玩。或吟诗写赋,临字作文,用李廷珪墨,研赏取乐。

这子常所居,苍莽蓊郁,纡邃深通,獐狐兔鹿也不知有多少。内中却有两个异物:一只金睛玄额虎,一条锦鳞白蟒蛇。那虎怎生威势:

抖一抖,针毛遍竖;跳一跳,刀爪尽张;吼一吼,山摇地动;弓一弓,树倒岩摧。两眼浑是金铃,独额却如玄胄。风生双肘,夜行速速草披靡;雾染四蹄,昼眠蹲蹲林惨睛。狐兔见之灭迹,獐麋闻也酸心。

此虎却在子常屋后一个石壁下作窠,子常早晚间常遇见他。他或摇首而迎,或摆尾而退,竟是子常家畜的猱儿一般。一日子常下山访友归来,只见有三五十个猎户,嘈嘈杂杂,砍树的砍树,撑网的撑网,围了一个小山头,将此虎铁桶的也似围住。子常挨身近网一看,就是平日相见的这个虎。那虎认得是子常,遂速地走近网边,摇头摆尾求救。子常就有心要救他,捉个空儿,不把猎户瞧见,遂将网脚一掀,那虎解得,竟嗖地一箭般跑去了。子常到喊将起来:“虎走了!虎走了!”那些猎户只道冒网走的,你埋我怨,各自唧唧哝哝的不快活。

那个蛇怎祥神通:

受了些云华月魄,吞了些沙露薤浆,眠了些原岑冷岫,行了些风岭烟峦。紫油油遍体香涎,黄糁糁一身殢粉。身长十丈,捱过了多少寒暑春秋;腰壮一围,吃尽了无边惊惶悸恐。鼪鼯各自逃生,蝌蚪实难躲避。

此蛇也常在子常屋边出没,子常见了,也不惊闪,蛇遂日久相狎。见了别人,行得疾速。见了子常,只是徐徐而行,或周旋折旋方去。原来那些山前山后,到黄昏更尽,都有猎人装着机关张卧弓在地,打着野兽。那些箭头,用乌头药物九次煎淬,中着虫禽,立时便死。打着人,只要拔出箭头,用药疗治,虽然不死,却也足足要睡一个月。忽一日,子常闲步门外,只见此蛇直条条的躺着不动。每日见了子常,有多少回环顾盼,今日怎如此光景?子常却也有些怪异。打眼把蛇身上细看,只见腰间着了一支竹箭,子常才省得此蛇夜来撞着卧弓了。即忙将手向蛇身上拔取这箭。那蛇知道子常救他,端然不动,子常一拔竟拔脱了。那箭竟射进蛇身约有五寸,拔出了此箭,蛇身便轻。却掉转头来,向着子常有百十个顿首,似谢子常的意儿。好一会,洋洋去了。正是:

不怀残杀念,蛇虎可同眠。

却说河南洛阳县有个进士,姓成,名国用,号五台,妻穆氏,妾佩兰。选在福建邵武县知县。止生一个孩儿,唤名大椿。年方一十五岁,随往上任。五台适当任满朝觐之年,载了许多宦囊,率着妻妾,带着孩儿,不行水路,却走陆程,来到这七里龙。时已将暮,忽听一阵率律吼啸之声,竹林中跳出一只乌花大虫来,威猛异常,竟把成五台的儿子一口衔了去。惊得这一干人也有跌折腿的,也有磕断牙齿的,也有溜在树上去的,也有酥软卧倒在草里的。独成五台和那妻妾搅做一堆蹲着,看见虎去,慌忙寻觅儿子,已不见了。

有几个跟随的人道:“亲眼看见公子虎衔去的了。”成五台听见,和那妻子放声大哭,叫人各处追赶。这个山僻去处,都是那漫天漫地的草木,那里去追赶!成五台只是要死,没奈何,只得走到前边,借了一家人家歇下。拿些银子,雇些人手,并身边跟随人役,连夜打起火把满山搜寻。直寻到五鼓回来,吃些早饭,又去各山搜寻。

那知这虎衔了这个成大官人,竟踉踉跄跄,一阵披靡臊腥之气,却往子常门首经过。子常正开门纳凉,月也照人,认得是屋后的大虫,拖着东西,随手执了门闩,赶将上去,喝声:“孽畜!你又害伤甚物,快快放下!”只见那畜生掇转身来,眼睛就是灯笼,把衔的个人掉在地下,将嘴蹲一蹲,竟自去了。子常连骂道:“孽畜孽畜,前日救你,你今害人!”正是:

畜生不解人恩德,救得他时又害人。

子常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官人,却生得眉轩目朗,齿白唇红。不是富豪子弟,必是宦势门楣。只是惊得酥软,毫不伤损。心里转道:“必是这孽畜衔来的了。”遂负了进门,将汤灌醒。那小官人跪着子常道:“不才却被虎衔,幸得老先生救我!”子常扶起坐定,那小官人道:“家父原任福建邵武知县,如今任满回京朝觐,路过七里龙地面,被虎陡然跳出衔了来。不知此是甚么地方了,望先生怜悯,将我送到前途家父处,自当衔环重报,决不食言!”子常听了,不觉一股子义气冲着:“我就带些盘费,送公子寻觅你那老先生去。”随即和那公子吃了些茶饭,即下了山,径沿大路向前访问。

行了一日,只见那行路客人沸沸的说这桩事。子常邀住了客人盘问,道:“那官儿还在某家歇着,叫人找寻他的公子哩。”得了此信,一径的走到彼处。成五台和那妻妾一见了儿子大椿,也不问个来由,一齐上前捧了,哭得个头昏颠倒。成五台道:“儿啊,我今日和你父子相逢,知是睡里梦里?”有诗为证:

玉簪跌折还成接,宝剑敲残又复磨。

世上几多生死别,那能重上望乡坡。

那孩儿即将虎攫情由,备细向父亲说了一遍。成五台说:“这个先生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了。”命那妻妾,自身和儿子一齐跪了,向子常纳头便拜。那子常也回礼不迭。就扯着子常坐定,细问姓名、家居何处。子常道:“学生在山间久住,已忘却姓名的了。”死不肯说。五台遂对妻妾儿子道:“孩儿是活宝,财物是死宝。这先生如此大恩,暂将所带来的财物,尽行相赠,另日访了先生的下落,再好酬谢。”那严子常一笑道:“学生不过一点方便之心,那里要财物!”竟不顾要去,被五台抵死的扯住。他因苦得身软,并无气力。只见那儿子忙向前来,把子常抱住。子常蹭着要脱,那些妻妾也来抵死拦住。此时只有五台骨肉数人,跟随的人都打发去寻儿子,一个也不在。扯搅了好一会,子常捉个空儿,竟一溜烟的跑脱了。五台和那儿子赶了一程,力尽而回,归来和那妻妾说,只好望空拜谢罢了。不一会,一行人寻觅的回来。知这节送来奇事,大家欢天喜地,收拾起程。

已拟生离别,谁知聚首缘。

再说那个洛麻村西二十里,有个鼻赭山,山中有个贼寨。那山赋唤做刘疙瘩,聚有五七百人。夜里沿江抄劫,日间就在各处村坊,搜寻富户打粮。斟酌今日要动手某家,明日要动手某家,骤地差数十个人来,将这些人家的要紧眷属拿上山寨,待你拿些金银珠宝来赎。一日竟下顾这麻洛村,有个方杰,算做村中温饱人家。那方杰老儿号泗水,止生一女,名唤琼儿。他婆老两口和这琼儿,正在那里吃着早饭,只见数十个凶人,执着器械打将进来,唬得这三日人没处躲命。其中一个,竟赶来将琼儿一把背着便走。老儿、婆儿哭哭啼啼向前求扯,被这些强人打下几个闷棍,道:“你这老子好不晓事,咱们拿到山寨里,你自怀了些宝钞来见大王,赎去便了!”一伙的抢着望西奔去了。

那老儿、婆儿呜呜咽咽哭得个眼枯。腾挪了几日,只得收拾些银子,央及一个的当好友,同上山寨去见那贼头。那贼头见这女子生得美貌,怎见得:

翠松松新月眉儿,生活活杏子眼儿。朱渗渗樱桃嘴儿,黑漆漆鸦翎发儿。

粉堆堆瓜子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窄尖尖笔苗脚儿,娇滴滴箫管声儿。

那强盗阿哥,看了这点点年纪美貌不凡,便想着那紧揪揪、香喷喷、光油油,篦箕大一块嫩红红的物件,定要留他,不肯与他赎回。将来的银两撒做满地。那贼头对方老子说:“你要赎那女儿回家去,除非是拿一双明珠来,才还你的女儿。”那老子听了这话,心中自踌躇道:“要添些银子,还是好计较的事情;若要一双明珠,我这乡村中那里设法出来!”只是向着那贼头磕头哀告,磕得个额角粉碎,鲜血淋淋的,都滴染在衣袄面上。那贼头道:“你这呆老子,你果然有了一双明珠拿来,我若不还你的女儿,叫我的身首不全!”那老子又只是哀告,只听得台上一声挥叱,两下里喽罗一齐吆喊,竟将这老子和那一个同去的人叉出寨门之外,复一步一棍的打下山来。老子只得忍着苦楚,啼哭归家,和那婆子说了。两人从新掩了门,跌脚绊手的号咷。正是:

峡里猿声最断肠,寒秋天地十分凉。

行人不要贪停脚,听了难干泪万行。

恰好儿严子常办事归家,打从洛麻村经过。其时正值深秋,或雨或晴。刚到方泗水门前,一阵大雨,竟落个长脚不歇。严子常在他檐下避雨,听得里面哭声凄惨,又是两口老人家,含含糊糊,竟有寻死觅活之意。叫做:

世上万千悲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