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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了上次同一个地方。七当家杜鹃被王二毛憋得小脸通红，挥起马鞭凌空抽了一鞭子，咬着牙发狠，“你们两个不就是想活命么？我放你们，说到……”
“不行。那丫头言而无信。我死不瞑目！”王二毛嗓子已经发哑了，却依旧不甘心束手就戮，“死丫头杜鹃。黑心眼的女土匪杜鹃，你说过要救我们的！你说话不算数，将来生儿子没……！”
“他叫程名振，你可以叫他程小九！”王二毛实在受不了好朋友突然变得如此做作，将他推到一边，大声表白。“他的兵曹刚当了不到二十天，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你上次胖揍贾捕头时，我们两个还都是运河上扛大包的苦哈哈……”
“你倒自来熟。哪个说过是你的朋友来？”杜鹃没见过这么疲懒的人，气哼哼地呵斥。
“啊！老子做鬼也不……”王二毛继续大叫，身子于地上乱滚。程名振努力挣扎了两下，发觉徒劳无功，又紧紧闭上了嘴巴，不肯再继续让人看笑话。
“没话可说了吧？看在你敢来这里的份上，老子给你个痛快！”公鸭嗓子和喘粗气汉子继续质问。
王二毛冲程名振眨眨眼睛，示意让好朋友赶紧抓住机会。程名振笑着点头，朗声回应道：“张大当家如果存心想杀了我两个，直接一刀下来就是，又何必费力气三番五次地派人折腾。既然是吓唬我们两个，我们已经被吓到了，张大当家也过够了瘾。接下来想必平安无事，自然我们两个要开心大笑了！”
程名振轻轻冷笑，一言不发。王二毛见到好朋友恢复了镇定，胆子也慢慢壮起来，学着对方的模样冷笑连声。
王二毛和程名振相视而笑，心道自己这回终于有了一丝活命的希望。加快脚步，不声不响地跟在了杜鹃的身后。
恰恰张金称的目光也从上面看过来，与少年人的目光相遇。老贼头恶狠狠地瞪起了眼睛，试图把少年人的气焰压下去。程名振早已给吓出了胆量，索性冲着老贼头笑了笑，一脸诡秘。
“多谢女头领！程某不胜感激！”程名振知道自己刚才的确胜之不武，讪讪地拱手致谢。
“你们两个是被打怕了，所以才投降，算不得主动！”杜鹃毕竟是个女孩子，明知道越辩下去自己越会被两个少年带进沟里，嘴上依旧要分出个是非黑白来。
“不是拿你当朋友，我会跟你说县城里边的事情么？我们两个是被人逼着来的，又不是什么贪官？你凭什么非得杀我们！再者说了，张大王的爱吃人心的名头谁不知道？我们两个如果真的和城里狗官们关系好，他们怎会派我俩出来送死！”
眼看着一个难得的逃生机会便要在眼前消失，王二毛岂肯甘心。不待那女子话音落下，立刻苦起脸来，大声嘟囔道：“那我们两个只好等死了。你真够狠心。亏得人家刚才还拿你当朋友！”
周围立刻涌上另外一群壮汉，拖着程名振和王二毛身上的绳索便走。程名振和二毛两个也不讨饶，哼哼冷笑两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对方随意折腾。
程名振心中早有准备，立刻大声给出了一个令人鼻子气歪的答案：“我笑我从小到大都没出息，偏偏到了您这里，却被捆得紧紧的，非要挨板子才能被打掉威风。”
“怎么不回答啊。哑巴了！”
“你这毛孩子是狗屁的士。张大王说了，细皮嫩肉的家伙，吃了刚好不塞牙！”走在程名振身边的是一名疤瘌脸恶汉，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呵呵地说道。
大帐内立刻响起了一阵怒喝之声，“大胆！”“嘴硬！”“赏他两个嘴巴！”“拖出去宰了！”乱七八糟，此起彼伏。这些声音落在程名振和王二毛耳朵里，却像听了仙乐般，恐惧之心又减轻了几分，歪着头互相挤了挤眼睛，哈哈大笑。
“小九哥！”王二毛不断地打着摆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这回没当孬种。我对得起你！”
“我把你捆上放汤锅边，你有种别吭一声！”王二毛吓得声音发颤，嘴巴上却半点不肯服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嘶力竭的笑声打断了帐篷内所有嘈杂。气得张金称用力一拍桌案，“闭嘴，笑什么笑。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程名振苦笑着拱手，然后从怀中掏出礼物清单和林县令的亲笔求降信，非常信任地交到了杜鹃手里。“在下馆陶县新任兵曹程名振，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请降。女统领如果今日能救我全县老小性命，程某此生必不敢忘！”
“不，不，我，我撑得住！”王二毛挺起瘦棱棱的胸脯，咬着牙回应。
程名振冷哼一声，闭目等死。耳畔王二毛的喊声却杀猪般传来，接连不断，“救命啊，救命。姓杜的丫头，你答应过救我们的！”
心头的紧张感觉一松，王二毛几乎当场跌倒。苦着脸看向程名振，发现好朋友的身体也软了下去，腰杆弯得像只大虾。二人相对着笑了笑，再次横下心来等死。牛皮大帐里却又没了动静，静悄悄的，好像一座沉睡着的阎王殿。
见两个少年根本不怕自己的恐吓，张金称反而觉得对方有点意思了。又敲打了几下桌案，大声命令道，“拖回来，我还有话问他！”
话音刚落，屠夫们已经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拎起两个少年，捆猪一样四脚朝天捆了个结实。然后拿棍子在手脚中间一穿，抬起来向牛皮大帐走去。
忽然，又一队拎着铁链子的人从大帐旁跑过，链子末端挂着铁钩，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上面是人还是牲畜的血。两个少年又被吓了一跳，僵直了身体，等着铁钩穿过自己的琵琶骨。半晌过后，铁链曳地声再度远去，牛皮大帐又恢复到沉静中，仿佛一头刚睡醒的老妖，正思索着下一餐到底吃什么。
“你们……”杜鹃发现自己再度上当，气得浑身哆嗦。扬起鞭子想抽对方一顿，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显得自己太没心胸。瞪了半天眼睛，把头一扭，大步向前走去。
“救命啊——”王二毛声嘶力竭地大叫。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程名振心知今天难逃一死，眼泪也顺着腮边滚滚淌了下来。到了这个关头，他却不愿意再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用力吸了口气，大声怒喝道：“放我下来。士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