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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邹洬、吴希奭、刘子俊同时动容,言外之意,不说自明。
文天祥看看赵时俊,看看陈吊眼,再看看黎贵达,还有在议事厅一侧,不肯说话,却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邹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必须要做一个决断的时候。
连日来,参谋部门已经商讨了很多作战计划。其中,一个最具有可行性的作战计划是,趁李恒初入广南东路,立足未稳的时候,出兵梅州,夺回梅、循两州,然后兵向梅、劭两关,做势欲切断李恒和张弘正的后路。李恒和张弘正背后受到威胁,一定会返身迎战。
并且,眼下破虏军侧翼门户洞开。李恒随时可以派谴兵马从龙岩、永定等方向突入南剑州。留在福建的几标人马,要防守从邵武到漳州那漫长的防线,兵力分配上,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此刻,从参谋部门描绘出来的局势图上来看,崖山仿佛一颗磁石,敌我双方全部力量全部被这个南北纵横三十余里,东南控海,南北皆港的海岛所吸引。张弘范指挥本部和叛军的兵马紧紧锁住新会、广州、增城、东莞一线,仿佛一头猛虎张开了大口,随时会将崖山行朝吞入腹内。而张世杰和许夫人的兵马,就像剪刀的双刃,砍向了广州。只要刃口一会合,张弘范的军队就会被剪成数段,万劫不复。
在人数和战斗能力都不具备优势的情况下,破虏军必须重新考虑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设在崖山的行朝,危在旦夕。
雨大,风急。虫蚂师的飞鸽都无法放出。前线各地和安插在各地细作辗转送来的消息,全凭破虏军设在各地的驿站来传递。好在年前,丞相府从北方用钢弩换了很多良马,才能保证消息的及时与准确。
放开赵时俊,转身,他向放着令箭的木盒子摸去。
活命之恩,不能不报。
一群参谋忙碌着,根据各地接踵而来的战报,在议事厅中央的地图上,用彩笔标出最新形势。每涂上一笔,广南东路的形势就紧张一分。每紧张一分,文天祥的眉头看上去就深邃一层。
破虏军的细作和大都督府的所有人果然被这元军这一反常举动所迷惑。当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追查李恒的动向上时,张弘范自己带兵悄悄绕向了广南西路。
情报表明,射声军是张弘范充分利用北元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集中了军中所有射箭高手和名弓组建。可以说,是专门瞄着破虏弓射速不够快的缺点而组建的。
“是俞如珪老将军,人已经累垮了,医官们正给他喂参汤续命。他说此刻不敢以皇命让丞相和破虏军弟兄们送死。只盼大人念在相交多年的份上,救他外孙一救!”曾寰的回答,听得文天祥心头一阵紧缩。
由于张世杰的整军动作太急,太过生硬。导致追随行朝的地方豪强们对自己的前途感动彻底绝望。从中嗅到蛛丝马迹的张弘范果断地采取了打击和安抚的双重手段,广州外围的防线,顷刻间雪崩瓦解。
只要二人回师,张世杰麾下的江淮军就能得到喘息。然后,江淮军就可以向东移动,从背后打开罗浮山防线,与许夫人的人马会师。然后,两支队伍合力击败张弘范。
而使用牛筋、韧木制成的蒙古双弧战弓,射程都在三百步之外。当张弘范把优秀射手和优质弓箭组合在一起后,破虏弓出现后给宋军带来远程攻击优势,就已经不那么高了。
“广南东路急报,江淮军在清远遇阻,与元军激战一昼夜后未能攻破敌军防线,偏将军周德英战没!”
根据这几天前线送来的情报,元军中出现了打着射声军旗号的,专门用来进行远程射击的弓箭队。所用武器都是远程强弓,对宋军的威胁极大。
隐隐地,有马蹄声自远处传来,风雨中,声声敲得人心碎。
“时俊,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文天祥连忙伸手去扶,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拉动赵时俊半分。
“呼……”参谋统领曾寰长出了一口气,脱下蓑衣,挂在了门口的木架子上。
调遣兵马的令箭被文天祥紧紧的抓在了手里,在曾寰急切的目光中,那支令箭仿佛有千斤之重。
平素谈笑如风的福建大都督文天祥如同换了个人般,脸色铁青,手里握着支调动兵马的令箭,几度举起来,几度又放回了原处。
黎贵达认为,朝廷不得不救。
“丞相,不能再犹豫了,您再犹豫,万岁,行朝,就全完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文天祥抬起头,看见行军参谋赵时俊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冲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首。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被破虏军打得狼狈逃窜的范文虎也来了精神。利用麾下兵马多,地形熟的优势,苍蝇一样缠着李兴和萧明哲两标人马。被打败一次,没几天再反攻一次。不惜血本地,誓要将破虏军主力拖在两浙。
“据线报,广州失守,凌震将军退守东西熊州和香山岛(注现在的中山,宋代中山、珠海和澳门都在一个岛上),广州水师统领黄景耀撤离不及,被张弘范迫降!”一个浑身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般的斥候翻身下马,高举着绸卷大喊道。
破虏弓属于强弩范畴,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射前需要经搅弦、上箭、固定、击发四个步骤。而双弧战弓随拉随发,无论射击速度和射程,都远远超过了破虏弓。
“青田大捷,杀敌四千余人。我军正在缓慢与敌军脱离接触!”
而这个计划,受到了陈吊眼等山贼出身的将领们的激烈反对。
闪电划破长空,风雨萧萧,惊涛拍岸。
“宁都方向发现敌军,北元大将合拉欢率蒙古军三千余人前日向宁化方向逼近,前锋已经抵达石城……”
根据细作从北元方面收集的情报得知,双弧战弓是利用角质和木材,外缠绕牛筋所制。按破虏军的标准计算单位,将一把双弧反弯弓满开的话需要至少80大斤(公斤)的力量。射出的箭能轻易的穿透一头壮牛。更令人愤懑的是,张弘范还命令士卒,在每支箭头上,都涂了毒药。
文天祥的手居然有些抖,小臂上青筋突突直跳。
……
张弘范选择在这两个月作战,就是为了利用天气湿潮,宋军所配备的火炮和手雷无法发挥威力的机会。
无声的压力,比有声的风雷,更容易令人窒息。
在张世杰的背后,却是李恒和张弘正带领的三十万大军,洪流一样冲了下来。只要十天之内,张世杰将军不能突破张弘范布置的防线。五万江淮军就会被元军层层包裹起来。在缺乏粮草和军械补充的情况下,江淮劲卒再英勇,也挡不住敌军的轮番攻击。
从张弘范一入江南西路开始,破虏军就已经落入了人家的算计当中。
血,立刻顺着赵时俊的额头流了下来,流满他英俊的脸。这张脸,与空坑兵败时,冒充文天祥慷慨赴死的赵时赏别无二致。二人是堂兄弟,同样是赵氏皇族,当年同样为了报效国家,而投身于文天祥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