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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鹤年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气干掉三四个馒头,对端上来的高丽泡菜赞不绝口,说道:“卑职在家中用饭,每日不可无此物,价廉物美,爽口下饭。要说起来,高丽人做的最用价值的东西,也就此物了。”
小康之家,吃的多为杂谷饭,即大米、杂粮掺和在一起做饭的统称。从这个角度来讲,邓舍早饭的大米粥,已经称得上奢侈了。
按说,这种事儿,各地皆有,司空见惯的。他们要少掺点,也就过去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尘土掺得太多,引起各地不满,反应上来,不用说,砍头了事。
“请讲。”
两个亲兵上前,扶了吴鹤年坐回位子。吴鹤年忽然呲地笑了声,道:“内乱当夜,杨将军、河将军先后赶到。不瞒将军说,亏得杨将军勇猛无敌,看见那百夫长要伤末将,先砍了他一刀,使其没了准头;不然的话,这伤势再往上一寸,卑职,可就也要与河将军一样了。”
“扶本官下去。”
“那是府中吏员润色的好。”邓舍一笑,化去吴鹤年的马屁,问道,“招徕人才、改革弊政,这两块儿,你有何想法?今日约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你治理地方多时,定有心得,尽管讲来。”
吴鹤年缩回手,放下轿帘,不再往街道上去看。轿子里放的有暖炉,他费劲地搬着伤腿,朝边儿上凑了凑。热气上来,舒服了很多,他快活地叹了口气。
他的手掌重重在案几上一拍:“卑职狗胆,请将军试想!当是时也,将军一人,而有千万身!文武诸军,如臂使指,迎乃生,逆则灭!十荡十绝,卑职狗胆,试问天下谁可阻挡?卑职狗胆!试问天下谁敢阻挡!”
他手下有两个司吏,一个前高丽的旧吏,一个后任的土著。两个人,一个有经验,一个有人脉,暗中勾结了几个总管府看管仓库的吏员,往盐袋中掺和尘土。比如说,出府的一百斤盐,进了各代销店、合作社的商铺就变成了一百二十斤。双城总管府只收一百斤盐的钱,那二十斤的差价,归他们所有。
元制,一引盐的重量有多次变化,先四百斤,又在一些地区改为三百斤,后来再改为四百斤。
“怎么熔炼?”
邓舍夜间睡的不好,加上毒伤的折磨,面色憔悴。吴鹤年到时,他才起来不久。吴鹤年不顾腿伤,推开轿夫,一蹦一跳地赶上两步,扑倒叩拜:“卑职吴鹤年,见过大将军。”
邓舍深以为然。还是那句话,保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容易,保持一个政权的纯洁性太难。内乱发生至今,他越想,越发现了一句话的正确性: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4、盐课。
对这种情况,元政府除了设置常平盐局之外,没有采取任何的纠正措施,可以说是听之任之。造成的后果就是,“濒海小民,犹且食淡;深山穷谷,无盐可知。”
“起来罢。”邓舍斜倚软榻,微笑说道。
“一点儿小伤,何劳将军相问?”吴鹤年毫不在意,一副豪迈的姿态。他一边儿回答,一边儿自然地动了下伤腿,像是碰到痛处,呲牙咧嘴。
“请字不敢当,高见更没有。卑职只有一点愚得,对不对,还得请将军评点。”
“蒙元无道,生民涂炭。北界父老,孰非战火余生?吾来此,非为扰民,安太平耳。汝等各安本业,毋恐。君子贤人,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
——后至元:元世祖忽必烈时期,曾有年号至元,顺帝时期,又有年号至元。一个朝代,先后两个皇帝用一个年号,仅有此一例。时人颇有以此来讥刺蒙古人的。
至正十年(1350年),北宋诗人林逋的第七代后人东渡日本,在日本经营馒头店,因其品质上乘,深的日本天皇及宫廷贵人的喜爱,得天皇御书“日本馒头第一所”,并把每年四月十九日定为馒头节。
“这鬼天气,比辽西还冷。”
“汉人有汉人的想法,丽人有丽人的想法;豪富有豪富的利益,前高丽旧官有前高丽旧官的算盘。将军从军中调出、改任地方的官员,忠则足矣,无奈多半不识字、又或者识字不多,实在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纵任了高官,说句不好听的话,空自做个点头老爷罢了。
“伤卑职的钱士德,被杨将军杀了;另有个百夫长,现关在牢中。”
有元一代,“经国之费,盐课为重”。大德七年,中书省的文件中说:“天下办纳的钱,盐课占着多一半有。”有的记载甚至说:“国家经费,盐利居十之八。”
戏肉来了。吴鹤年暂且放下疑惑,暗中打起精神,说道:“看过了。”
“噢?今日午时,就要处斩乱党,那百夫长也会在其中,你若无事,不妨也去,可以亲自观斩。”
在高丽,大米是其最重要的谷物,往年辽东饥荒,元廷曾多次调高丽米赈灾。其产地以南部朝鲜为主,其次为北界,即双城附近的沿海地带。其大米产量虽多,高丽的平民百姓之流,即便有钱,平时却也不可以尽情吃用,因为,纯粹的白米饭,也就是大米饭,只有高丽王族可吃。
他抬头看看堂外,日头渐渐升高,给这阴霾的清晨,增添了些许光泽。吴鹤年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问道:“卑职冒昧,将军可有心事?”
“噢?”
“回老爷,就到。三条街远近。”
平稳的轿子里,吴鹤年取出袖中的文书,是邓舍昨夜发给他的《告关北及平壤诸地,双城总管府父老书》。他眯着眼,摇头晃脑地连读好几遍:
邓舍当然有心事,他下意识地答道:“快要午时了。”才清晨,距离中午还早,何出此言?吴鹤年一愣,邓舍反应过来,改了口,道,“我昨夜派人送给你的文书,你看过了么?”
双城的军费,三分之一以上,皆从盐中来。总管府的官吏敢从这上边动手脚,真可谓胆大包天了。
顺帝后至元五年(1339年),两浙运司上书中书省说,每引盐价,“今则为三锭矣”。至正二年(1342年),“河间运司审户部云:本司岁办额、余盐共三十八万引,计课钞一百一十四万锭。”折算起来,也是一引三锭。
“若是喜欢,我府上泡菜还有,待走时,带回去罢。”
他唾沫横飞、满面涨红,声嘶力竭:“当是时也,百官万姓,人人上下一心,无不以将军的意志为意志,以将军的思想为思想。随将军的心意,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维;一动如雷霆之震动,直之无前。”
苦尽甘来,吴鹤年心满意足,摸出挂在腰畔的小镜子,对着照了几照。镜中人白鬓黑面,长颈而高喉结,乍一看,公鸡也似。他略带心疼,自言自语:“管了总管府后,你辛苦了。啧啧,看看这头发,全白了,……劳心劳智呀。”
“卑职年轻体壮,火气足,将养个十天数日的,又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吴鹤年年过四旬,口口声声年轻体壮、火气足,邓舍不由一笑,说道:“如此就好。”问他,“伤你的人,死了活的?”
“是。将军英明天纵,卑职窃以为,此次清洗,正当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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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伤势挺重。邓舍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吴鹤年慷慨激昂,他扶着案几站起身子,曲着伤腿,用手捶打胸脯,说道:“先有将军百炼,后有军威千锤,官禄利诱在前,至此,百官器成!此器若成,将军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威力?”
“就将军远征辽东、盖州的月余间,卑职就查获了三四起吏员联手、蒙蔽上官的事件。”
“清洗为一时,不足一世。要收一劳永逸之效果,清洗之外,非得熔炼不可。”
“卑职与他们,天天共事,一个很明显的感触,……”吴鹤年顿了下,瞧着邓舍。邓舍一挥手:“讲来。”
说得兴起,他朝腿上拍了两下;不小心拍到伤处,疼得一呲牙,连痛带笑地他连抽几口凉气。帘外轿夫轻轻放下了轿子:“老爷,到帅府了。”
工本最高的时候,为盐价的五分之一左右,最低时,仅为七分之一强。这个盐价,不是零售价,而是批发价,即元政府出售盐引的价格。可见,其中的差额是很大的,元政府也正是因此,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收入。
与河光秀一样,不成阉人了么?他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效果大大强过忠言表功,邓舍听了,大笑之余,不免抚慰:“昨日陈将军便说了,夸你忠心耿耿。很好,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来人,上饭菜,来壶酒,我敬吴总管几杯。”
文书在谁手里,就由谁负责。要不然,邓舍为甚么把文书交给他?又吩咐他一早来见?
龟龄者,吴鹤年的字;邓舍向来直呼他的名字,或者称呼他的官位,从没叫过他的字。这会儿忽然叫起来,亲密之意显露无疑。吴鹤年心头大喜,精神焕发。
“君子贤人,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
他噗哧一笑,好似也觉得自己太过乔模乔样似的,恋恋不舍地往镜子中再看了看,方才收将起来。他咳嗽声,摆出庄严的嗓子,问轿夫,道:“还没到么?”
这封文书什么意思?如果说上一封文书是杀鸡儆猴,这一封文书便是指在抚民。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糖豆。打巴掌的活儿,有洪继勋、罗国器负责;给糖豆的活儿,谁负责?
天一入冬,亮的就晚,鸡叫过好几遍了,天光还是灰蒙蒙的。小刀子似的风,吹过窄窄、宽宽的街道;街道上少有人行,它捎带起地上隔夜的垃圾,吹响自得其乐的口哨,在破损的房舍之间,呼啸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