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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门,王恒岳就大声嚷嚷起来:“韵欣,韵欣,来贵客了,准备酒菜,好酒好菜,我要和贵客好好喝上一顿!”
当时东北成立了两个军事领导机构:一个是督练公所,主持新军训练工作,赵尔巽兼任总办,实际负责人是蒋方震蒋百里,以总参议名义主持练兵工作;另一个是主持整顿旧军的军务处,由行伍出身的老将张锡銮为总办。
王恒岳给蒋百里倒上了酒:“以前赵尔巽任四川总督的时候,我常听他谈起你,总说先生大才,今日恒岳见到先生,非要谈个痛快不可!”
王恒岳频频点头,蒋百里当然不会知道马上就要爆发武昌起义,满清王朝也即将寿终正寝。但他分析却是丝丝入扣。
说着站了起来,对蒋百里深深一揖。
蒋百里饮了酒,微微一笑:“清军已败,无力再对荣县发起进攻,都督下一步准备何为?”
“哦,你难得认为满清垮了,革命党不能统一天下?”蒋百里有些好奇。
王恒岳忽尔收起笑容,叹息一声:“先生,满清一定是会完蛋的,但满清完蛋了,并不代表中国就会太平了。一个个大军阀、小军阀都会出现,你打我,我打你,中国还是战火一片,恒岳心里最忧心的,是这个。”
旧军看新军,一切都不顺眼,尤其对那个初出茅庐的蒋方震,他那时年才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公然就主持新军一切训练事宜。旧军当然知道,如果新军练成,首先蒙受淘汰命运的就是旧军,因此蒋方震的练军工作才开始了三个月,旧军将领就推举张作霖领头向蒋攻击。张作霖为人侠义,敢作敢为,他能在东北系内崛起就是因为他有胆识,这时他领头反对新军,公然宣称要找蒋方震拼命。赵尔巽左右为难,一方面想保全新军干部,一方面又不愿太压制旧军,乃想出一个折衷办法,就是派蒋方震到德国深造,专研陆军,以缓和旧军不满的情绪。
这一路上王恒岳都紧紧抓着蒋百里的手不肯放开,倒不像是请客人,更像是抓到了一个犯人,未免让蒋百里也有一些哭笑不得。
我是从书上看来的,可我能这么说吗?王恒岳一笑而道:“所谓保路运动,其实严重损害到了各地利益。旁的地方或许勉强可以接受,可是四川在铁路上的亏空实在是太大了,弥补不上了,四川是最反对保路的,再加上革命党从中一鼓捣,哪有不乱的道理?本来之前四川的起义已经此起彼伏,满清这是把绝好的机会送到了革命党的面前!”
其实从一开始,蒋百里就已经猜到,王恒岳绕来绕去无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王恒岳“哈哈”大笑:“不瞒先生,成都那张位置不好坐,谁坐上去,屁股下面烧得厉害,没准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被赶出四川去了!”
次年蒋方震再度遭到排挤,不得不从东北逃亡,张作霖素恶其人,派人追杀至火车上。蒋方震因内急,火车上的职员打开了洗手间供其使用,在外部替其上锁,因而得免。
王恒岳胡编了一通,虽然不是很让人信服,但也勉强说的过去了。
“啊,对。”王恒岳这才发现,松开了蒋百里的手:“百里先生,抱歉,抱歉,失礼了!”
眼下王恒岳对自己恭敬有加,势力虽然不算强大,但几个地方都被王恒岳发展的有模有样,军队也算得上是精锐之师,真的留在这里未尝不可。
蒋百里也忍俊不禁:“都督快人快语,一点也不隐瞒,方震佩服!”
王恒岳听了大喜过望,这是连老天都在帮着老子了!
“请说,请说。”
“都督心中早有主意,难道还要来问我吗?”蒋百里笑着说道:“民军胜了,就算八抬大轿来请都督,都督也不会去的。都督的用意,是在静观其变,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一嚷,把所有人都给惊动了,马韵欣和杏妹子急忙出来,见到恒帅手里死死抓着一个人,都觉好笑:
一边吩咐去备酒菜,一边请蒋百里坐了下来。
王恒岳就是好奇,蒋百里怎么提前进了四川?按照自己记忆,得到蔡锷发动护法运动的时候才会入川那?
蒋百里微微一笑:“原本荣县之敌既败,都督当分出一兵,协助同志军攻取成都,这是中策;或者与清军议和,保有荣县一地,这是下策。但都督中策下策,却一个都没有取……”
“我这人性子急,百里先生千万不要见怪,请坐,请坐。”
这时酒菜已经准备好,王恒岳连忙请蒋百里入席。
既然人在自己这里,王恒岳也不着急,虚心向蒋方震请教荣县之战的得失成败,蒋百里也很耐心,一一解释。
自己留学日本,留学德国,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一展胸中报复,可是东北两次遭遇,却让自己伤透了心。
1910年蒋方震再次回国,得日本士官学校同学良弼提拔,就任禁军管带,后转赵尔巽幕再任前职。
你蒋方震的军事才能远超于我,老子的军队将来就得靠你指挥,既然到了荣县,老子那是挖空心思也要把你留下来的。
其实荣县之战已经打完,王恒岳真正的目的不是关心这个,而是要逐渐让对方信任自己,或者说的难听些是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接连遭此变故,蒋百里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原本想回浙江老家,但在半路上听到了荣县独立的消息后,心中好奇,便转道四川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想就在荣县被“抓”个正着。
“首义功臣?好听而已。”王恒岳摇了摇头:“真要想结束内乱,手里没有精兵不成,没有大炮也不成,先生大才,所以恒岳想请先生留下来,帮上恒岳一把!”
“听说都督从荣县独立一开始,就判断出四川乃至全国局势必然大乱,荣县之围不过两三月必解,而后发展完全和都督判断的一样。方震请教,为何都督如此自信?”
原本想回浙江,但却阴差阳错的来到了四川,阴差阳错的遇到了王恒岳,这或者也是天意吧!
“述之,哪有这么抓着客人的?”
蒋百里盯着他问道:“那么都督呢?都督是首义功臣,说话的分量该足了吧?”
他说的一点也不差,王恒岳心中叹服:“先生,我以为满清大限已到,成都是一定能拿下来的,不过,你说我去不去成都?”
原来,当初蒋百里从日本归来后,被当时还是盛京将军的赵尔巽请去了东北。
想通了这一层,站起身来说道:“都督既然如此器重方震,方震便留在都督身边以尽绵薄之力!”
“都督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是绵薄之力,是很大的力!”一见蒋百里应了,王恒岳大喜过望:“方震兄,我任命你为中华革命同志军参谋长!”
他对王恒岳的感觉也相当不错,这个人虽然喜欢动心思,但在自己面前却是坦坦荡荡,一丝一毫也不隐瞒。
“都督如此待客,倒当真是少见。”蒋百里微笑着。
手指微微扣了一下台面:“都督采用的好上策啊,无论谁胜谁败,都督都有利可图,趁着两军混战,大力发展自己,有地盘了,做什么都容易得多了。”
说着眼珠子转了几下:“至于我为何那么准确的判断出时间,这个……其实我和革命党早有往来,因此革命党准备全川起义的时间我都知道,故此……”
“你也叫革命,我也叫革命,可是叫来叫去,有几个人是真心革命的?”王恒岳冷笑一声:“孙文也奋斗了不少年了,可他手里没人没枪没银子,那些实权派面上讨好里,可暗里谁会来听你的?将来无非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的分量就足而已。”
“先生以为我将何为?”王恒岳反问道。
“于此之下,都督采用了上策。”蒋百里继续说道:“清军主动后缩,都督也主动退后,两军划出一个缓冲地带,各自都有默契。而都督也没有发兵成都的意义,反而调了一些军队加强乐山防卫,其意再明显不过。若是民军胜了,都督则是革命功臣,四川要有什么动静,都督说话分量十足。清军若是胜了,都督握有荣县、乐山、自流井、贡井四地,宜宾、嘉定又旦夕可以取之,转圜余地大了,和清军打下去继续等待局势变化的资本也就大了!”
蒋百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中策,成都能不能打下来不好说,即便打下来了,将来如何处置也难说得很,都督不甘人下,同盟会也不会都听都督指挥,还是一个乱局。下策,更是荒唐。清军一旦平定成都,腾出手脚,必然猛攻荣县,以荣县弹丸之地,可以坚守多久?早晚必破,到时晚矣……”
“真话,当然要听真话!”
“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都督教我。”蒋百里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