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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或许娘并不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他身世秘密的人吧？
他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求的，难道仅仅只是自己的心安吗？
一幕幕不堪的往事，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他的面前交替出现。
花满城握紧了拳头，动作凝住，一动不动。
是，他清楚地记得：娘一直不赞成他习武，对他上战场厮杀更是深恶痛绝！
儿时玩伴们恶意的讥笑；大人们看着他时的暧昧，揣测的眼神；以及那些躲在墙角屋后的下人宫女们口耳相传间流传的流言菲语；无论他多努力，都不肯赞扬他一声的父王；无论他发怎样的脾气，永远冲他温和微笑的三皇叔；永远在他背后用怀疑困惑的目光暗地里打量着他的皇上；还有那屹立在风浪中心永远美丽高贵，风华绝代的娘亲……
如果真不想勉强，她何必要把真相告诉他？就这么带到另一个世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用如此突然而又残忍的方式强加于他？
他记得第一次与齐军交战，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时娘亲没有出现在庆功宴上，却在夜里，意外地发现娘亲在他的窗外默默地垂泪。那是第一次，他发现娘除了会笑，原来还会哭！
花满城忽地顿足，锐利阴鸷的眸子红得似欲滴出血来，暴喝：“滚！通通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谁也别来烦我！”
“爷？”一狼守在院外，瞧见他神色不对，忙跟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曾经，他认为她的沉默是那么残忍，而现在，她的真实让他觉得心寒。
她挣扎着想把它塞进他手心，他的五指倔强地攥成拳，紧得要滴出水来。
他还记得，三皇叔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有无数次试图接近他，却每次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他无视他眼里的无奈和悲悯，冷冷地维持着叔侄的关系，不肯再进一步。
十四年纵横疆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对敌残忍，手断狠辣，以至满朝文武人人谈狼色变，他却依旧还是一个人，一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皮破了会流血的活生生的人！他也会痛，他知道疼！
老夫人低叹一声，将玉佩置于被面上，轻轻地摩挲着：“二十八年来，娘无数次想毁掉这块玉，却始终没能狠下心来。现在，娘把它交给你，由你决定它的命运。”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你出去吧，娘累了。”
又来了，为什么每次扰乱他的人生的大事发生，她都可以用如此淡漠而疏离的态度去处理？他真想撕碎她，看看她是不是还能维持那该死的优雅和高贵！
那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立了军功，娘的眼里却凝满了悲伤？
老夫人神色平静，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玉佩，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
“城儿，”老夫人一字一顿，极缓慢却极坚定地道：“我再说一遍，你，的的确确是孙擎苍的儿子！事实我已告诉你，认不认亲爹，你自己再衡量，娘不勉强。”
“城儿……”老夫人拽住他的衣角，望着他坚定绝决地背影，混浊的泪落下来，眼里是彻骨的悲伤：“娘可曾在你面前说过谎？”
真是好笑，她居然也有狠不下心的时候？
“不，这不可能！”花满城霍然而起，断然否认：“娘，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花满城再也忍不住，霍地回头，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哼，真是笑话！齐国人也好，秦国人也罢，与他何关？他也早已过了躲在父亲背后寻求保护的年龄！他是统率三军，所向披糜的金刀狼王，不再是那个会被人嘲笑了哭着跑回来的没用的傻瓜！
她该死的说对了！她从不说谎！从小到大，面对他的困惑，面对他的质疑，面对他的愤怒，不论他怎么哭，怎么闹，怎么耍狠，她从来都是避而不答，沉默以对，哪怕是一句敷衍的，安抚的谎话也吝于施舍。
她真的，永远都不会考虑她唯一的儿子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