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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忠顿感身上的压力一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记住了眼前这个人的样子,然后默默离开了。
猫爷“切”了一声:“等你看到计价器上的车钱,估计会和我一样难受……”
“你走吧。”王诩对樊忠说道。
这个高大的父亲,此时已经是个伛偻的老人了,他来到了谭海失踪的酒店,即使遭受别人的白眼,即使被骂作神经病,他依然拉住每个从这里走出来的人询问自己儿子的消息,直到保安把他赶走。
王诩提起了那个装骨灰盒的包袱:“我们……我们是公安局的,您的儿子……找到了……”
“说到底,最后你不也跟来了?就算你极力掩饰,其实你也不好受吧!”
王诩问了猫爷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人要不要救?”
“就这里了吧,那棵老树还在呢,旁边还有口井。”王诩提着一个大包袱从车上下来。
此刻,他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什么成功人士,而是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儿子。
王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这人到死也不明白呢……”
王诩又回头看看猫爷,那家伙的脖子好像都快扭断了,硬是不往这边看,好像自己就一过路的。
地上的樊忠和郭驰此刻感到了一种压迫,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压迫,他们的体温迅速下降,连血液的流动都明显变慢,恐惧,就这么悄无声息得降临了。
猫爷还是显得睡眼惺忪:“那我们就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吧。”
谭山却没有忘记这个儿子,他每个星期都会给谭海写信,虽然他只参加过扫盲班。
猫爷吐了口烟,用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结束了谈话:“谭海,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我想只要他肯回家,他的父亲一定会原谅他的。”
猫爷却事不关己的样子,边抽烟边轻松地说道:“你们再好好看看他的样子,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最初他每个星期都会给家里写信,慢慢变成了每个月,最后就是一整年都毫无音讯。
四十年前,就在这个地方,有个男孩儿出生了,谭山高兴地在村子里来回跑了两圈,生怕乡亲们不知道他生了个带把儿的,等到老丈人把他逮回去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谭山从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谭海就吩咐他的秘书替他看这些信,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只需要按惯例寄钱过去就是。
王诩掐住谭海的脖子把他拉到了猫爷面前:“我想得不如你多,所以很多事要问你,但也有很多事,你想得再多也不如我明白。”
……
“不好受吧?所以我就叫你别来。”猫爷摇开车窗点上了一支烟。
年近六旬的他,为了给儿子写信可以彻夜翻着那本已经破破烂烂的新华字典,而即使翻烂了字典,他的字里行间也只能表达出最简单的问候和关怀。
谭山第一次动用了儿子寄回来的钱,他出去寻找自己的儿子,即使这是大海捞针。
“这……这不关我们的事!这人不是我们杀的!”郭驰大声吼了起来,谭海的鬼魂已经越走越近了。
直到谭海考上高中那年,写了一封信回来,那信里有三年里所有的生活费,还有一句:爹,娘,你们受累了。
谭山生在这里,也在这里走完了最后的生命,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个平凡的老人,但谭海的眼中,他永远是那个高大而慈爱的父亲。
而信里的内容也从几千字的嘘寒问暖,变成了简单的几句问候,直到有一天信封里有的只是那一张张冰冷的钞票。
樊忠看着依旧十分沉着的王诩和猫爷,又把那困扰他的问题问了一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找谁?”
待他走入了黑暗中,猫爷开口道:“这可不一定是做了件好事。”
他回到了家里,从此一病不起。
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懂事,白天自己走几里地去上学,晚上还能帮家里干活。乡里的老师说这孩子今后能上大学,初中得去城里念,谭山二话没说就把家里的牛给卖了,又借了不少钱,送孩子去了城里,谁知这一去就是十多年。
这恶心又可怖的造型让两位子夜的核心成员也叹为观止,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鬼了。
即使在子夜内部,互通消息也是被高层禁止的行为,每次的行动,只要是不参与的人都一无所知,所以樊忠和郭驰并不知道三年前在这里有过一次类似的行动,但此刻,他们明白了,那鬼魂的复仇终究还是降临到了子夜的头上……
“我是他老婆子,你们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钱越来越厚,情越来越薄。
一股腐烂的恶臭从身后传出,樊忠和郭驰回过头去,正看到谭海从黑暗中走出,他的皮肤已经黑紫,但外面还是残留着些许白色的石灰,一路稀稀松松往下掉,四肢和躯干上有着明显的狰狞伤口,都是被斧子或者锯子砍断以后留下的。此刻的谭海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拆烂的人偶玩具,又被拙劣地拼凑了起来。
王诩和猫爷坐在出租车里,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是悲怆,那老太太险些没有哭得昏死过去,失踪和死亡,这两个假公安的到来就像是给老太太心中那唯一一丝希望判了死刑。
谭海初中住在城里的老师家里,每个月谭山都会寄生活费给他,这对当时城乡差距巨大的农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他坚持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