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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希望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按下太子朱标与曹振等人如何兴建海关、海卫及剿灭海寇咱暂且不表,单说武安国、朱棣等人,乘水师战船过了长江,打马北上。大江沿岸此刻已近暮春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碧绿的稻田和金黄的油菜花相映成趣,装点得大地如锦。武安国坐在马上,一路向北,离京城越远,心里就越轻松,渐渐有马踏春风之感。
自从和郭璞等人在秦淮河上把酒言志,四人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经武安国一番剖析,大家虽然不十分明白具体如何去做,但都知道如此一来,中华大地可永绝腥膻之耻。人必自辱,其后他人才能辱之,中华百姓如果人人都平等了,相信没有一个愿意给外族去做奴隶。而对于平等计划如何实施,武安国的建议就是尽快让北平以怀柔为首的新兴产业推广开来,让解决了吃饭问题后的北平乃至全国的商人、工人、农夫、学子都从思维上认可平等。“当底部的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朝廷必然会跟着变动,这是代价最小的变革方法。中国人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次自相残杀了”。武安国在分别前的晚上曾这样对曹振等人讲。分别之后曹振需要做的,不光是消灭倭寇,而且要尽量用自己的言行影响太子和那些大明的青年才俊,在水军中也最大程度上形成一个平等的氛围,并且要尽量说服太子,鼓励沿海的商业发展。而给新兴的产业和生活方式从儒家经典里找一个存在的理由,就成了郭璞最紧迫的任务,“现在北平一带的学者不正在闹复古吗,要复,就复得更古一点,复到先秦时代的百家争鸣那种情况,郭兄的同窗多是学界领袖,不如邀请一部分来北平书院,让他们为我们说话”。临行前曹振郑重嘱托道。
让武安国深为感动的是,郭璞、曹振、张正心和还正处在迷糊阶段的小姜烨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的所作所为。和他孑然一身不同,众人都是有亲族的人,一旦被怀疑谋反,可能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这个朝代的连坐可以让一个姓氏从大地上消失。当武安国把大家要面临的风险说出来,建议如果不想参与就尽量和自己疏远时,在众人的脸上,他只看到了绝决,没看到丝毫犹豫。“其实如果师父的理想真的实现了,朱家是最大的受益者,再也不用担心百姓会造反,也不用担心外敌有能力入侵而睡不着觉了”。张正心总结到。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让武兄得尝所愿,但每向前一步,就离目标更近一点,郭某窃以为,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这股产业之火,而武兄已经把火种撒了出去,只等其形成燎原之势了,在座诸位可能有人将来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但我们是第一批看到了这个民族的希望”。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武安国不知道在这个历史的分支中,后世如何如何评价自己和郭璞等人,是打入奸佞分卷,还是照亮汗青。但当这句在自己生活的时代被用烂了的名言从郭璞口中说出来时,是那样的铿锵。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没有白白来到这个世界,因为从郭璞、曹振等人身上,他看到了没有被理学阉割之前,中华儿女的铁骨脊梁。
“各位,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们我来自何处,而我们将一起改变整个历史”,济南城外,武安国挥舞着长刀,默默的想。每天傍晚队伍停下来后,武安国总要找个空地活动一下筋骨,春秋刀法在他手中越发纯熟。奔雷在京城中圈养了几个月,也是闷的发慌,见主人如此兴致,高兴得连声嘶鸣,一人一马来来回回,远远望去,雪亮的刀光和乌黑的战马如乌云白雪滚地而来,刹是气魄。
忽然间,闻得一声喝彩,如霹雳般,让武安国停下身来。“好,好刀,好刀法”,不用抬头,武安国也能猜出是常茂来,有这般嗓门的,百万军中只此一个,有时候他真怀疑常茂是不是学过什么武侠小说中的那个鬼佛门狮子吼之类的功夫。学坏容易学好难,和武安国在一起后越来越开朗的朱棣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常茂这嗓子功夫,每天几乎都能听到朱棣在号丧般大喊“天那,我怎地这么穷”!据张正心所说,这是朱棣看到京城善于投机的大臣私下支援太子水师的银两后受了刺激。这也不怪别人,现在的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除了常茂、徐增寿等少数人因和朱棣关系亲密而追随他外,主动从军的世家子弟首选的都是大明水师。
常茂骑了匹西域的雪青马,手里拎着一对狼牙棒走了过来,一同的还有蓝玉、张翼、陈恒、徐增寿等人。到了跟前,将狼牙棒交给侍从,把武安国的大刀借在手中,轮了一圈,叹了口气,称赞道:“武贤弟哪里来的好宝贝,羡慕死常某了,本来还想和你切磋一下武艺,看了兵器,常某已经输了三分”,言谈间竟有几分失落。在小时候听的评书中,武安国就知道常茂这个名字,故事中是使一对大锤,天下无敌的勇将。在京城这两个月,和常茂也颇谈得来,虽然此人表面上很粗鲁,内心却是古道热肠。见常茂神态,知道他心痒难搔,看看他那对黑漆漆得狼牙棒,就知道评书中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常茂的这对兵器少说也有五、六十斤的分量,如果冲锋陷阵,人借马力,蒙古弯刀碰上它肯定就得撒手。赶紧谦虚道:“常兄不必自谦,我这刀削一些寻常兵刃可以,估计很难奈你那对狼牙棒分毫。”
常茂笑笑,说:“算了算了,常某岂是自不量力之人,等到了北平,常某也求人把这对兵器重新用怀柔钢打造过,那时再和你比试,武贤弟今天不如再露几手,给常某过过瘾,这些年京城待着,已经很少见道真正得会家子了”。说着,趁人不主意,向武安国轻轻挤了挤眼。
略一沉吟,武安国已经明白就里。常茂来比试是假,借机让武安国立威是真。此番北来,蓝玉、王弼、张翼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论爵位不比自己低,但按军中分工,肯定得听朱棣调度,相当于变相归自己调遣。所以众人心中不太服气,让常茂出头和自己比武,借机称称自己的斤两。常茂表面上粗鲁,心里却不耻这些人所为,索性上来先认输,然后再让武安国露几手服众。
武安国心中雪亮,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些悍将镇住,不知以后还会有多少麻烦,叫过张正心,吩咐如此这般,张正心领命而去,一会来了几个亲兵,在远处的空地上高高低低立了数个箭靶。来到这时空后,武安国每天都要练习的保命武器,除了后来的火铳外,就是这把刀和杨铁拄送给自己的长弓。他当年本来就是个射箭业余冠军,经过这几年日积月累,对弓箭已经非常有心得。轻轻一拍奔雷的脖子,战马啪啪啪小跑出二百余步,调转马头,以冲刺速度向靶子方向冲去。
取箭,开弓,松手,配合着奔雷的脚步,利箭嗖嗖如电射出,才射十几箭,已博了个满堂喝彩,众武将都是行家,远远的看不见那些箭是否正中靶心,但十中有八九在红圈附近,难得的是箭箭都力透靶背,射得靶子来回晃动。纷纷催动战马,追在武安国马后,但等壶中箭完,好冲到近前看个仔细。堪堪距靶子五十余步,武安国扯出最后一只箭,拉了个满月,稳稳地把箭射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长箭透靶而过,又飞出几十步,插入一个土丘中,直没及羽。
纵龙陵飞将复生也不过如此,众人暗赞。心道:不必再看其他的靶子了,只此一箭,足以证明其实力,若两军阵前交手,没等靠近,早就被他射下马背了。正赞叹间,张正心和朱棣带着两个骑兵拍马赶回,那两个骑兵马背上各带着一筐葫芦,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朱棣吩咐大家不必拘束,大笑道,听张将军说你们正在演武,我也来凑凑热闹,翔云、重光,请帮忙扔葫芦。那两个的骑兵答应一声,先拍马跑了出去。这二人都是被家人送到军中以图建立功业的良家子,名字唤做翔云的是杨振羽,祥云为其字。武馆馆主之子,虽一身好武艺却偏偏混迹于井市街头卖肉度日,其家人希望他光宗耀祖,让他加入水师,他确偏偏选择加入了北平新军。字为重光的那人名叫镇耀,本是生在跌打郎中世家,他父亲当年随常遇春军北伐,救过无数士兵的命,最后也混了个太医当。为了那如画江山,父亲把推荐给了常茂,当时常茂问他擅长什么时,此人居然毫不在乎的说擅长下毒,一下子对了老常的脾气,所以被录用。二人在军中也算是一对怪胎,所以很受朱棣欢迎。在他们眼里,朱棣也是一个同样的怪胎,这个燕王殿下居然和武侯一样,吩咐什么人做事都喜欢带一个请字,虽然有些别扭,但感觉挺舒服。跑出百余步,杨振羽先把一个葫芦高高抛起。
张正心向朱棣做了个请先的手势,朱棣一夹马肚子,冲了出去。掏出三眼短铳,“砰”的一声,把葫芦凌空打了个粉碎。众将这才注意到朱、张二人腰间插了满满一排短铳,陈恒第一次见到短铳如此威力,吃了一惊。他的战马没听过枪响,四蹄一立,把主人掀下马来。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本已为会受到耻笑,却发现众人根本无暇顾他,都在一边尽力控制住战马,一边聚精会神地看向场中。
场中现在更是热闹,杨振宇和镇耀轮番把葫芦扔向空中,朱棣和张正心轮番射击,没有一个葫芦能完好的落下,四人如练习过一般兜着圈子,火铳声此起彼落,配合得恰到好处,那边越扔越快,这边也越打越快。打空了一支短铳,扔下马来,拔出另一支再射。周围立刻有亲兵接了空枪,飞快的给上好子药,待一圈转过来时,再扔回马上。顷刻间,碎葫芦如雪片般落下,除了马蹄声和火铳声,周围一片寂静。围观将士早已经忘记了喝彩,如醉如痴。
转过几圈,朱棣得意的把手一招,立刻有一队原北平的骑兵冲出,俱骑着百里挑一的良驹,人借马的精神,马长人的风度。纷纷拔枪,比谁射得最快,杨振羽和镇耀二人花样百出,把葫芦如暗器般向空中乱丢,但无论如何角度丢出,最后总有一枪打在葫芦上面。
“砰”,随着最后一个葫芦在空中碎裂,众骑士一起带住战马,刹那,马蹄声住,火铳声渺,半晌才有一个反应过来的“好”字从人群中响起。众人如梦初醒般跟着喝起彩来,声音响彻原野。“这种训练,这种利器,若给了我,非把蒙古鞑子的给连根拔出来不可”,蓝玉边喝彩边想,“徒弟火铳还打得这样好,更不用说师父了,好个武安国,日后大明军中,我辈只能曲居在你后了,唉!蓝玉生不逢时啊”。
硝烟刚刚散去,机灵的徐增寿等人早把众骑士围在中间,借短铳观赏。后者极不情愿的把火器递给他们,眼巴巴地如防贼一般盯着他们的手,生怕一转眼,火铳就不见了。那边张正心更是绝,双手捂着腰,对谳着脸凑上来的常茂大喊着,“铳在人在,铳亡人亡”。一大一小即将为短铳展开“殊死搏斗”。最后还是朱棣答应到北平后,每人先发一把短铳,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把短铳归还。走出老远,还听见常茂用他那粗旷的嗓门温柔地发出一种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张兄弟,张小哥,你拿那么多短铳干什么,先借我一把,不借,租行不行,到北平我领了就还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扣啊你”。
若有人问燕王朱棣在洪武十二年春末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肯定想也不想的回答到:“银子”!为了早日领到短铳,众人几乎是披星戴月的催着他带队向北平赶。回到北平,安置大家到原蒙古王公的府第住下,朱棣就开始犯开了愁。李善平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把数个府第给装潢一新,水炉子,自来水,玻璃窗,一干新鲜设备应有尽有。住的是很舒服,但列着装修花费的那个长长的帐单让朱棣立刻做痛心疾首状。等安排蓝玉、王弼、张翼等人到兰州、云中等地负责西北和正北防御后,朱棣立刻把武安国找来,几乎用恳求的口吻,让他抓紧时间想办法变钱出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路上朱棣一直在算计建立一支新式军队需要多少开销,按他和武安国等人商定的计划,新军命名分为三部,分别为装备火铳的,骑步兵为主的神机军;装备三眼短铳和马刀的,骑兵为主的迅雷军;和装备火炮为主的霹雳军。神机军和迅雷军各一万人左右,霹雳军三千人,三百门炮。因为大明军队原来的编制是参照蒙古军建立的,朱棣觉得很没有面子,所以决定彻底的改变了它,他参照武安国的民团建制重新扩大并规画了新军,分为师、旅、团、营、连、排、班建制。除霹雳军由三个炮兵团组成外,每个军实为一个师人马。训练时各军独立训练,出征以营为单位建制重编,各兵种配合,可以按旅为单位单独出击。这些新名词和花样基本上全是武安国的建议,武安国对军事懂得实在不多,基本上是按军棋想出的点子,决战时火炮集中使用,是他和朱棣的共识。此外,军队中还按武安国的建议成立了专门供应后勤的旅和专门负责侦察和突击的斥候团,斥候团计划由王飞雨率领前来从军的武功好手充当,武安国希望他能成为一支特种部队。
按朱棣原来的设想,至少北平新军还要扩大一倍的规模,在他和常茂等人的梦想中,要全力打造一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铁军。但是,仔细计算后朱棣发现,目前的规模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一个骑步兵的盔甲、火铳、马匹等装备的造价是一百多两白银,这还没算上他们的薪饷、保险和日常吃饭、训练的开销。而在所有兵种中,骑步兵是最便宜的。也就是说,目前的规模如果人员招满编制,加上火炮的费用,需要近三百万两白银,这可真是白银军队。而除了原来的边防部队外,庭议上已经决定朝廷不会给新军一钱银子。这个王爷为了钱,把他的朋友武安国的奸商嘴脸学得变本加厉,规定李善平无论是卖给水师还是其他地方大明军马的火炮,统统价格上调一倍,多出部分七成支援北平新军建设。但钱还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让他倍感囊中羞涩。在军中,连续几个月来,不定时的大家就能听见朱棣那富有特色的叫声,“天那,我朱棣怎地这么穷啊!”。
第十五章(中)希望
就在朱棣为钱而发愁的时候,武安国有比他更为难的事情,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应付目前的情况。当前,他也拿不出什么新的办法可以迅速地使北平督护府获得更多的银两。军中诸将,以武安国为首富,但他不希望军队和自己扯上太多的关系,以免招来朱元璋的猜忌。小心,一步不能再走错,不能让朝廷有理由把新生的一切扼杀在萌芽中;也不能让一切成为君权壮大的工具。所以,他必须努力把握住北平发展的方向。
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北平又出现了很多新鲜事物。朝廷给张五等人的官衔,虽然仅仅是个虚职,但是至少表明朝廷对新兴工商业不持反对态度,这无疑使原来就高速运转的工商界吃了一颗定心丸,所以,几个月来,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北平的发展。
想了解北平的变化并不难,武安国刚一到北平,李善平就找了个晚上把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汇报给了他和郭璞,临了,李善平留下了两摞报纸,上面对北平目前情况的介绍更为详细。以至于后来,郭璞和武安国都有了收集每期报纸的癖好。
报纸目前已经有了两个品种,一个是原来武安国资助的文人们办的报纸,现在命名为《北平春秋》,以区别于另一个由开保险行的詹氏兄弟所办的《北平新报》。与《北平春秋》上面的儒家理论争议不同,《北平新报》是詹氏兄弟看到北平一带工人都开始识字,认为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而创办的。所以《北平新报》起初的内容多是些街头巷尾的杂谈,野史,和荒诞不经的鬼怪故事。武安国去京城后半个月左右,此报开始由闲人沿街叫卖、由于采用了张记水车推动的印版作为印刷手段,节省了人工,所以卖得十分便宜。基本上是每期两文,三天一期,不到半月就风靡了北平的街头巷尾。给《北平春秋》撰稿的读书人陈德文不服,以有伤风化为名告到官府,没等通判李善平调节,陈德文就主动要求撤诉,让李善平大为奇怪。后来才听自己的弟子说,《北平新报》那边把陈德文父亲当年给蒙古人做事的细节整整印了一个版面,还宣布要继续连载,吓得陈德文不得不上门求饶。接下来的一期《北平新报》则破天荒的出了一版关于‘子不言父过’和‘儿子为父亲当年的错误赎罪’的孝子故事,霹雳手段着实让李善平佩服。经此一役,《北平春秋》一改原来的风格,利用自己在京城有关系的优势,专门辟出一个版面来报告朝廷的新政令,武安国等人在京城的最新消息,和当前海外各国情况,种种举措为它争取回了很多人气。而《北平新报》的应对措施则为,把各地物产,价格高低,道路情况按不同季节逐一介绍,时而还夹杂着北平诞生的新技术和新发财机会,惹得北平过往商人争相购买。目前两家报纸的战火已经拓展到北平周边的各府,各自都有了大批的拥戴者。关于北平府的一些举措,两家报纸也各唱各的调子评论,从来没统一过,一赞之,另一必反之。现在的最新招数是,《北平新报》每期连载了一本平话(小说的前身),唤做《忠正孝子连环谏》,而《北平春秋》则每期连载了《宋太祖龙虎风云会》,有趣的是,两家报纸的平话作者都是一个人,这个名字武安国很熟悉,他就是罗贯中。
从报纸上得知,怀柔今年最受欢迎的新产品之首是四轮马车,为北平书院的院长穆罕默德首先推出,他是嫌两轮马车坐着不舒服,提供了家乡的马车样本,在杨老汉那里定做的此物。出于对他的尊敬,杨老汉按穆罕默德的图纸,把马车打造得极为舒适,也改进了许多。车子采用了张家新推出的精钢车轴,车轮由张家产业推出的精钢车辐和镶了软木的精钢车圈组成,配上普通软钢做成的轴托(简易减震器),跑起来就像乘着风一样。《北平春秋》用风驰电掣四字来评价四轮马车,而《北平新报》则说这东西也就是在北平到怀柔的混凝土官道上还能跑,离开了北平府,遇上差一点的路况,立刻歇菜,典型的中看不中用;并且嘲笑办《北平春秋》读书人都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书虫,没见过乡下的小路。无论如何,四轮马车都借着这两家报纸的吵闹打开了知名度,杨老汉看这东西有前景,和张五哥核计了一下,两人搭伙又开了一个车厂,专门生产四轮马车。北平的富人,特别是文人,对马车情有独钟,有空就架着车在街道上飞驰,搅得沿街叫卖的很多小生意人叫苦连天。由于其大受欢迎,在诞生仅仅两个多月后,四轮马车就更新换代了一次,在车轴上加了一个张正文发明的东西,车厂命名其为轴承。
轴承是用热涨法在两个圆钢圈里面套上了数根在车床上磨光后淬火的硬钢棍组成,应用马车的轴上后,大大提高了后者的工作效率。很快,这个东西就推广到了风车、水车、车床等一系列有轴的设备上,让这些设备越转越轻松。张正文的另一个发明是新式齿轮,他采用等角度在圆轴上旋转弧线的办法,设计了一种新的齿轮,比原来的齿轮精度大大提高(正史,渐开线齿轮简易制法,1837,威力斯)。新加工出的齿轮反过来又让各种车床精密了数倍,现在怀柔仿制的“手钟”已经和当初刚出现时,准确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而发明家兼工厂主张正文不满足于此,他正在书院聘请来的波斯老师的指导下,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初步推算具体的齿轮各齿分布,每天算得如醉如痴。经过这几年来的努力,门纳劳斯、托勒密、阿耶波多、瓦拉哈米希拉等名字对张正文这样入学较早的匠户营学生来说,早已不陌生。(注,门纳劳斯,古希腊ndria,公元100年左右,著《球面学》,提出了三角学的基础问题和基本概念,特别是提出了球面三角学的门纳劳斯定理;托勒密(ptolemy)著《天文学大成》,初步发展了三角学.阿耶波多(ryabhatai)古印度的三角学思想奠基人;瓦拉哈米希拉(varahamihira,约505~587)最早引入正弦概念,并给出最早的正弦表)。虽然现在大家都成了各商行和工厂的顶梁柱,但一有时间,还是喜欢聚会到书院中,他们认为,自己的一切来自于武老师当年所授的阿拉伯数字。不敢忘本,所以与官场不同,数学现在是工商界最为流行的“高尚”学问。
当然,北平府也间或有人“发明”了吃肉三年才有效的大力神丸;贴在蚊帐中才管用的驱蚊符;包治百病的扁鹊贴等东西,但从来没有瞒过北平书院发放发明奖金的评委们的法眼。奖金是用当初武安国剩下的股份支撑的,但发放给谁由张五等实业家们以投票的方式共同裁定,只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评委认为发明有价值,发明人才能从书院领到奖金。精明的张五等人才不会让赚不到钱的发明蒙混过关,评选条件极其苛刻。但这更加重了被认可的发明之价值,往往是发明刚一被认定,会场上就有评委把出钱发明买下,在外界的商人还没明白过来前,发明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很快,这种做法就犯了众怒,评委圈以外的商人联名上书郭璞,要求加入评委,并拥有同样的优先购买权。
最后,经郭璞出面调节,张五等人同意今后所有新发明都公开叫卖,价高者得。但是,如果想加入评委会,需要至少拿出五百两银子给怀柔书院作为发展经费,并且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评委同意才行。同时,为了不总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知府大人,在武安国的建议下,商人们一致决定,共同成立一个北平商会,各行业推举代表在商会里协商解决冲突,当争执不下时,就投票解决,票多者有理
就在商会成立的当天,武安国提出了两个问题要求商会解决,第一,是尽快动用一切可能的渠道从外地购买钢铁,第二,他悬赏要求商界想尽一切办法生产一种特别宽、厚而结实的布。“就是这种布”,武安国托着自己的牛仔服展示给大家,“要幅面比现在市面上的布宽一倍,谁能提供,我立刻支付他一万两白银”。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万两银子买块布,走南闯北的商人们闻所未闻。纷纷拥上前试探,当他们摸到武安国手里那块布时,立刻就傻了眼,这叫布吗,比牛皮还厚,真不知武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给我吧,我回去让铁柱他们看看在织布机上能不能做点手脚”,杨老汉接过布,淡淡地说。只要有机会,这个朴实的老人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武安国分忧,在他心里,武安国永远是自己的恩人。
钢铁购买的事被徐志尘包了下来,他承诺利用各地的票号收购钢铁,当货物运到后,官府统一付款。他当然不会做吃亏的事,作为回报,他在武安国那里拿到了将来把北平新军的保险交给徐记票号办理的承诺。
“乘人之危,小人行为”,詹氏兄弟低声骂到,口气中有点吃不到葡萄得感觉。但他们兄弟心中明白,盛产钢材得怀柔现在缺钢,如果他们是武安国,更苛刻的条件都得答应。
尽管年初的时候,张五等人已经把目光放到北平周边,永平府那边(河北迁安)矿石成色更好,并且以现在的材料技术,可以搭建比原来大一倍的冶炼炉;武安国年初也用绿矾油和火碱等物测试了矿石的阴阳性,提出了配料的比例。但等到永平那边的十几个炼炉投产出钢,至少要到秋天。而朝廷派来学习冶炼的官员更指望不上,以这些张口子曰,闭口诗云的书生的脑子,学会炼钢恐怕需要等到后年。而现在,太子朱标的船载火炮的订单就摆在李善平的案头。曹振的信中说,订单是出自沈斌的手笔。离开京城时,曹振把沈斌推荐给了太子朱标,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也为了让家族再次崛起,沈斌不但为海关建设献计献策,还起草了所有装备订货合同,从交货时间、地点到货物质量,列得一清二楚。精密之处,让武安国这个“大奸商”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除了火炮,太子还定购了三千多把鬼头大刀,注明了是急需。
马车、水车、钟表哪一样缺得了钢铁,更不用说是日益风靡全国的水炉子和自来水了。而无论是水师还是北平新军的装备,哪个又能耽误,“天哪,我上哪里去变钢材啊”,武安国有时真的想学学朱棣,仰天长啸几声,发泄心中的郁闷。
五月底,不断上涨的铁价让很多原来从北平向外卖钢铁的商人(高质量弹力软钢在怀柔属于官府专购产品,民间不准买卖),开始转过头来把全国各地的钢铁贩往北平,徐志尘从全国各大城市和海外收购的钢材也如约前来,多少缓解了原材料的压力。这些灌钢法炼制的钢铁做武器和精密部件不行,打造一些水炉子或重新铸造成自来水管道还可以,一些非精密的工业部件也能用好一点的百炼钢替代,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五等人倒是很看得开买铁的问题,因为货物成品价格比原材料高得多,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们知道军中现在急需好的钢材,做为经历过战火的边民,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大明军队强大。
让武安国感到欣慰的是,杨老汉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把布的问题给解决了,当他和几个工人托着长长厚厚的一块大布走进武安国家中的时候,看着老汉疲惫的身躯,武安国感动得几乎要给大家行跪拜之礼。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事还在后面,为了生产这块布,杨老汉和铁柱等木匠师父改进了整个布匹生产工艺,透过那些机械,武安国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帷幕。
那是新式的轧棉、纺纱和织布机。本来这些东西宋朝就已经不稀奇,但经木匠们改进后,和原来的有了天壤之别。
札棉机上面装有进料斗,可以把棉桃送到下面的栅格上,栅格下面有一个带很多小铁钩的滚筒,转动滚筒,铁钩就把棉花从栅缝中钩下来,而把棉籽留在栅格上,再由一把旋转刷将棉花纤维收集在一起。如果用张家新式的水车推动,这东西效率足足是原来的一千倍。纺纱机是根据北平民间的三锭脚踏纺车(元代黄道婆发明)而改进,把纺锤改为钢制,纺锤由水平状态变为直立,靠水车推动,机下有转轴,机上有滑轨,通过齿轮带着16个竖立纺锤,一次即可纺出16根比原来均匀细密又结实的纱来(我们这个空间,1764,英国,哈里夫)。织布机则是通过同样的道理改进了原来的脚踏织布车,由于采用水车推动,靠拐臂和齿轮往复运动的新式并列梭子(我们这个空间,飞梭,1733,英国凯伊),织出的布幅面比原来宽了不止一倍,只需多层加厚即可织出武安国要求的厚布来。而织布的女子也不必像原来一样辛苦,只要看好梭子即可。这机器不但可以织布,而且可以织绸、麻等物。
“我给你的梦想找到了翅膀”在给曹振的八百里加急快信中,武安国这样写到,那封信就写在一块厚布上,曹振命人把这块布做成了正在船坞中赶制的新式战舰的主帆。
除了专门为舰队纺织帆布的数台织布机由李善平派人专管外,第一批为民间提供的织布机被宛平商人张阿牛花高价买走,只两个月,他就收回了全部成本。利用怀柔的特产染料,宛平城第一次以特产彩布而上了《北平新报》。而这个去年才来到宛平的商人,也因此让大家刮目相看。七月,有个叫余瀚宇的松江府的商人一口气定购了十多套纺纱织布设备,他家乡那里有条河叫“横浦”,四季水流湍急,是个天生的织布之地。
无论新产品以多快的速度推出,北平的税收也凑不出三百万两银子。除非武安国能发现新的金矿,或造出比水晶琉璃更值钱的东西。后者已经衍生出了琉璃窗、琉璃灯、琉璃碗、琉璃风铃等二十余种物品,创造的税收依然无法满足朱棣的大胃口。“武兄,难道你让我卖了封地筹钱吗,可那也得有人买啊”!在一次加税的建议被武安国等人一致制止后,朱棣愤懑的说。
“我比你还急,天知道我们有多长时间准备,谁能保证朝中的大老这时候在向万岁吹什么风”!武安国有些丧气的答到,回到北平已经三个多月了,钱的事情让他一筹莫展。
“要不,我们向太子借些银子吧,海关那边据说已经有了盈余,各海关加起来,每月有四十多万呢?”郭璞建议道。
提案很快遭到了否决,这个时候,朱棣才不愿意求人呢。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卖房子卖地。
“其实我们可以卖地,一小块一小块的卖,不是卖北平,而是卖辽东”。已经加入军中,现任千户(北平称团长)的李陵轻轻地建议。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武安国记忆中他第二次说话,就这一句话,在后世修的大明奸商史中,他远远地超过了武安国等人,夺得了第一名的位置。除了国家和自尊,没有李陵不敢卖的,这是史家对他的评价。
第十五章(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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