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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着,她半阖着眼睛,咳嗽得似是更厉害,脑子越发迷糊。在马车的晃悠间,直到外头传来耿三友低低的声音,她才惊觉到地方了。
她不知,自从李邈接手锦宫事务之后,锦绣楼虽然还是青楼,可却与往日不一样。锦绣楼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秦淮风月还有,却绝无强迫之事。然而,风月中打滚的男人却是贱的,吃不着的肉,才是好肉。自从锦绣楼改制,生意却是比袁形在的时候还要好。这个丽娘那会便是锦绣楼里的头牌姑娘,不仅琴棋书画别具一格,拳脚工夫也是不错,据说没入教坊司之前,她父亲也是一员武将。后来跟了李邈,自是不干那个营生了,但锦绣楼的事务却是由她在管理。所以,她见多了男人,也见多了男人的劣根性,深深为赵如娜这种行为而不值。
看得出来,宅子确实是为定安侯置备的,不然也不能有这样好看的丫头。
“侯爷!”
丽娘身着男装,却没想那么多,只微微一笑。
耿三友翻身下马,在马头上拍了拍,看着面前幽静的宅院,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郡主话,这里原是北狄一个宣抚使置下的宅子,在奉集堡算是极好了,原就是为侯爷备下的,但侯爷忙于军务,也没过来住,如今郡主来了刚好……”
看着他们手上的佩刀,陈大牛微微眯了眯眼,像是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嘿嘿一笑,“当真是好笑之极!难道你等没有听说过,妇人出嫁应当从夫?老子走南闯北多年,愣是没有听过,天下有管得了人家夫妻团圆的哥哥。让开!”
考虑到陈大牛的安危,她在耿三友离去前,又央求了一句。
他没有再多说,把茶罐拿了过来,交给孔六,让他收好了,然后才瞥向兰子安,“若是右侍郎没有旁的交代,那俺便不陪你了。如今建州府的事情办完,俺营中还有要事,得马上启程。”
“郡主你在为他操着心,他如今却在去迎接新人的路上……”
她没有住在为定安侯置备的主屋,只是选了一间客房住下。屋子里有烧了地龙,她喝了药有些发热,在床上辗转久久不能入睡。
“丽娘!”赵如娜看着她,轻轻一笑,“世间男子,大抵如此。我自入侯府那日,便没想过他此生会独我一个。如今我要做的,只是尽女子本分,至于旁的,我没想过。再说,他也未曾负我,因他从未许过我任何。若真要论起,应是我……负了他。”
“这是皇太孙陛下亲赐的宫廷普洱,于二月间采野生茶蕊极细而白,又谓之野生毛尖,乃是宫廷圣品,今年新贡的,东宫也只得两罐,皇太孙自己也舍不得喝……”说罢,他起身将一个精工雕琢的玉质茶罐递过来,放到陈大牛面前,面色极清和的笑,“下官临行前,皇太孙陛下特别嘱咐,要把这茶带给侯爷。”
“那……好。”那人迟疑。
这情形自然再瞒不下去了,焦玉下了马,拱手施礼。
听着焦玉再次上马驾车的声音,她暗自一叹,闭上了眼睛。
她清脆的声音穿过风雪,惊了一地的人,也听得陈大牛顿时蹙了眉。
外间的风有些大,陈大牛先前念着兰子安的钦差身份,对他客气几分,可甫一出门儿,一张铁青的俊脸就拉了下来,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这火从何来?不得不说,是兰子安说的话,对他造成了一点影响。
一宿难以入眠,天亮时,她才疲惫地合上了眼睛。然而身子忽轻忽重,有些发起烧来。她身子素来娇弱,从南到北,已然耗尽了心力,把那副画交给了丽娘,强撑的心力散去一半,身子更是大不如前。
这所宅子里是有许多藏书的,大抵给陈大牛准备宅子的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定安侯大字不识一个,为他备了文房四宝不说,藏书极多,还有一些是她往常在宫中想看却寻不到的市井书籍。
“侯爷,留步!”看着他如此急性,兰子安不禁笑了出来,“耳闻不如一见,侯爷的性子果然直爽,下官很是钦佩。还有一事,皇太孙让下官给您捎一句话。他说,侯爷是一个极爽快的人,希望您能给他一个承诺。”
经过长途跋涉,如今她心踏实了。
隔着车帘,他蹙着眉头问赵如娜。
丽娘迟疑着,接过那封纸函,没有看,直接塞入怀里。再抬头时,看了看赵如娜尖细了不少的下巴,还有一双眸子里的暗色,不由感叹。
说完了,外间久久没有声音。
“不急。”兰子安坐下来,把壶中所茶水倒入杯中,晃悠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的饮下,“自古成王败寇,过早去趟浑水的人,绝无好下场。你与我都是棋子,何不先静观其变?也瞧一瞧下棋的人?”
“侯爷回来了,麻烦耿将军告之他,我在这里等他。”
思维乱极,她也倦极,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绿儿,丽娘回来了吗?”
建州驿站,他一进去,兰子安便笑着迎了出来。
看来这千里之行,到底只是一场笑话罢了。
迷迷糊糊中,是绿儿的声音吵醒了她。
她唤了一声,绿儿却没有回答。
耿三友应是花费了心思的,这所宅院虽然不比东宫,也不比京师的定安侯府,但在奉集堡这个地方绝对算头一份的好。屋宇极阔,长廊亭台,假山碧石,花木扶疏,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住得起的地方。
画上面,有一头长得格外丑陋粗硕的水牛,看来看去,他都觉得那头牛的脸长得有点儿像他。那头牛正在画中耕地,可牛的身上不是套的犁,而是一把带血的刀,捏着刀把的正是耕田的那个人,他一直在对水牛笑,却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刀。
他慢慢拔刀,指向焦玉,“放人!”
只有赵如娜自己知道,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回不回去了。
丽娘知她的性子看似温婉,骨子里却是个犟的,也不再劝她,只嘱咐了绿儿要好生照看着她的身子,记得按时吃药,便转身独自离去了。
那一天他在奉集堡颁旨时,已然看出来陈大牛不太愿意,却被他几句话就将了军。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武夫空有一身杀敌的本事,脑子却极为简单,一根肠子捅到底,并不怎么在意。可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个定安侯能够走到今天,不仅仅只是武力而已,他看上去憨直无脑,实则极为聪明。
赵如娜虚弱地冲她笑了笑,强撑着服了药,感觉出了一身热汗,整个人有些虚飘,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北方的冬天很冷。
若有所思的迟疑一下,他脊背突地一凉,然后将画往怀里一塞。
“郡主,我晓得了。”绿儿瘪了瘪嘴巴,极是委屈,低低说:“郡主,你便不能求皇上……许你做侯爷的平妻吗?你是郡主,皇太孙即了位,你便是大晏的长公主……你长公主之尊,怎能终身为妾,绿儿心疼郡主。”
建州府。
“绿儿,你去给我准备纸笔。”
等绿儿准备好笔墨,赵如娜静静坐在案几上思索片刻,慢慢挽起袖子,在面前摊开的纸笺上画了一副画,然后折叠好了装入信件之中,交给了等待的丽娘,微微一笑,“丽娘,虽然耿将军去寻侯爷了,但这件事我还是拜托给您才放心,你设法找到他,把这个交给他。”
是啊,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她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浑厚嗓音。
在他们看来,这个郡主确实好伺候。
严格来说,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副画。
焦玉恭敬道,“那日哈萨尔突然跳了山海关,我等趁着城中大乱,逃了出来,一路追踪郡主到了奉集堡,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郡主的消息,生怕郡主不肯配合,这才……偷偷把郡主带上了车。”
“侧夫人?”陈大牛眼睛半眯,将骑在马上的丽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眉头都蹙成了一团,脸色很是难看,“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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