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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久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见到了火光,赵樽马不停蹄的疾驰过去,厉声喊住她,“小舞!阿七呢?阿七在哪?”
她紧张的时候,为了迫使自己镇定,便会说很多话。
“大爷就是馋了,馋娘们儿了,如何?”
“我不想见你。或者说,从我离开晋军营地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再见你。你是了解我的,我下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晋王殿下,好聚好散方显男儿本色,你带着粮食走吧,从此我们江湖……不见。”
晋军萎靡许久,精神振奋。
泗县。
赵樽是了解夏初七的,至少比别人了解。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夏初七眸子凉凉地上下扫着他,一角唇角微微翘起,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还有我说你啊,身为晋军主帅,干系着数十万人的生死,这般作践自己是给谁看呢?让所有人都来恨我么?晋王殿下,你大概真的不懂女人的心思。女人的心底,男人就得像个男人。她们崇拜英雄,崇拜有力量的男人,而不是那种只会醉生梦死的懦夫,更不是为了一点小事就消沉颓废的男人。这种男人,向来只会让女人瞧不上。”
当着无数人的面,赵樽顿了一下,方才道,“为你。”
连日天晴,月光皎洁,天上繁星点点。
一个男人从来不能真正的占有任何女人。
她的心思飘得有些远,有些不靠谱,于是报应来了。
“赵樽,你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了。”夏初七看着他憔悴的脸,还有脸上不知多少天没有认真刮过的胡子和一身的狼狈,狠狠蹙着眉头,身上剜心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才压住烦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我看不惯你现在的样子,你不明白吗?”
“东方青玄,谢谢你。”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迎着夜风,往汴河码头而去。
杨雪舞在后面等她许久,见状赶紧搀着她。
“是的,娘子发话吧,到底要我们做甚?”
夏初七感慨着,眸色明灭,似是在笑,却又未笑。
星星点灯,渔火寂寂,半夜时分,汴河上终于有了动静儿。运粮的几艘官船吨位很大,夤夜疾行,划水声很响。官船没有停留,直往码头驶来。近了岸了,船头上灯火大亮,打了旗语,风帆呼啦啦的吹着,辎重将士在甲船上走来走去,似乎在吆喝着什么……到底做贼心虚,岸上假冒南军的锦宫兄弟心里都略略有些紧张。
“阿七!”赵樽面色冷沉,一字一句极是生硬,“我只想知晓真正的原因。”
“阿七!”
阿木尔手心握紧缰绳,静静走上去,站在他的身侧。
他愣住,“阿七,你知道我不是为粮草来的。”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夏初七淡淡一笑,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冲赵樽嘲弄一笑,“晋王殿下,灵璧离京师也就几步路了,你都打不过去,你还谈什么亘古,谈什么执着?人的性子都是从事情上体现的,你对事如此,对人又如何不是?”
她的身边,坐着东方青玄。
夜风袅袅在吹,赵樽看着沉思的她,满怀希望。可最终,她不轻不重的笑着,却给了他一道极为冷漠的嘲讽。
“好了。”夏初七看着他的眼,“先做正事,可好?”
“各位兄弟!”夏初七挺着个大肚子,扫着这群人,极有江湖气概地抱拳一揖,然后严肃着脸,定定望向众人道,“今天晚上的行动,我虽然想好了万全之策,但与朝廷争食,与官兵交道,难免会有意外,或者伤亡。人贵惜命,我不会强迫大家随我一同冒险。临走之前,兄弟们先想好,要去要留,随你们便,要走的,我绝无二话。留下来的,今后喝酒吃肉,少不得大家。”
在官船抵达之前,夏初七的“南军”接粮将士,给泗县的县太老爷发了公函,派兵戒严了码头,这会子码头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军队,过往的老百姓偶尔瞧上一眼,便是把脑袋摘下来,也没有人会想到这里的南军全是假的。
赵樽面色沉沉,艰难地开口,“阿七,只要你回来……”
东方青玄妖冶的眉目微闪,似是平复了一下,方才对她笑了笑,“好。走吧。”
看着他努力隐忍情绪的面容,夏初七迟疑了许久。
看着乱入的一群人,夏初七眉头微微蹙了蹙,没有慌乱,也没有动弹,脑袋像慢镜头般,一点一点侧开,寻找着画面里的主角。
从东方青玄那里,她知道今夜有五艘粮运的官船从京师过来,经过泗县,进入灵璧。为了阻止粮运物资到达南军手上,她利用假冒的堪合文书,让南军接粮的队伍在灵璧县的码头等着,然后又以“灵璧县晋逆横行,粮运不安”为由,指使辎重营把官船等在泗县。如今一来,便与南军拉开了几十里地的距离。然后,她带上锦宫的“假南军”堂而皇之地去了泗县码头接粮。
“如果,我说不呢?”赵樽双目赤红,灼灼望她。
“大家注意,不要错杀——”
夏初七点点头,知道杨雪舞找来的兄弟都是信得过的,眼看也没人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她也不再矫情啰嗦,招手让众人过来,就在破庙前的大院围坐一团,然后把今晚的计划给大家伙儿交代清楚了,坐等天黑,外头又有人骑马而来,是东方青玄的侍卫拉古拉,他招呼人过去,从马鞍上搬出好几个大麻袋。
两个人,从坐在这里开始,便没有说话,他默默凝神,像是沉入了半睡,夏初七侧撩开帘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码头上的灯火,等着米入锅。
“你告诉过他们我是谁?”
夏初七点点头,就着案前早已燃尽的香烛光线,静静地看着东方青玄的脸。也不知为何,今儿的东方青玄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紧绷的五官看上去严肃复杂,充满了不确定。
“阿七,你对我有气,我都知晓。我们回家再说,好吗?要打要罚,我都由着你,你千万莫要与我置气,伤了自家身子。”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早年间的锦衣卫谍报网络的习惯,被东方青玄很好的保留了下来,所以在晋军与南军的战争中,很多外界都不知道的事情,他都能很早得到消息。而且,他的消息来源比夏初七通过锦宫来得准确。
冷笑一声,赵樽转开头,一句话也没有与他说,定定凝视着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心里却像钻入了一条毒蛇。那条毒蛇在他心里,在看见东方青玄缠在她发丝上的指头时,便一点一点盘紧,咬得他心脏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恨不得拔剑杀了那人,让那个属于自己的女人回到他的怀抱。
黑漆的马车渐渐远去了,就着火把幽暗的光线,慢慢缩小成了一个黑点。赵樽一袭黑甲,漆如墨色,凌厉的眉眼间,满是伤痛。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力气去阻止她离开,只是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脑子里“嗡嗡”作响,阿七离开时的话,也萦绕在他的耳边。
夏初七微愣,却是一笑,“紧张又如何?不是紧张你,只是紧张如何才能摆脱你。”说罢她微微侧目,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东方青玄,“青玄,我乏了,我们走吧。粮草不要也罢。”
“我让你不要过来。”
码头上火把闪动,人群越围越近,却无声无息。
看着他悲怆的面色,夏初七喉咙口像塞了一团棉花。
“晋王殿下!”夏初七像是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浅浅一笑,“还有一个忠告。男人,因为权力才会光芒万丈,也因为无上的权力才会受女人喜欢,才能得到她们的忠诚。你呀,好自为之吧。”
“赵樽,你非得要理由吗?”
这一点,赵樽是清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