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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璟也不觉得尴尬,厚颜凑到桃夭夭面前坐下,“桃大当家不满意我方才对这些蛮子的敲打?”
桃夭夭能够明显感觉出来,享受了几年安稳生活的图巴克汗,对大唐已经没有了当初李从璟帮他回到故地时的大敬畏之心,这从他开始质疑大唐的决策就能看得出来。
良久之后,李嗣源叫来敬新磨,“给王老送几道御菜去……你亲自去!”
与之相比,给桃夭夭造成不小麻烦的,还有那位如风似火的鞑靼部公主阿狸,对方对她总有一股莫名的敌意,时时与她针锋相对,这也是眼下这件事这般不顺的原因之一。
丫鬟脸上的胭脂被风雪冻得花里胡哨的,看起来凄惨无比,这让她的笑容瞧着格外僵硬,通红的双手将怀中的水囊捧到桃夭夭面前,牙齿打颤道:“打水去了……知道这帮蛮子即便是送水来,也有一股异味,大当家喝不下去,我特地去河里打的……河面都冻住了,费了我好大劲儿。水囊可没冻住吧?我一直捂在怀里的……”
“胡言乱语……”桃夭夭丢下水杯,转过身去,拿后背对着李从璟。
“退下吧!”李从璟摆摆手。
桃夭夭始终都没拿正眼看巴拉西,这时忽然一扬手,但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短刃就朝巴拉西飞去,骇得巴拉西连忙后退,这才没被短刃刺中。
咆哮的风雪声拍打着并不雄伟的帐篷,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过境,下一刻就会掀飞瑟瑟发抖的帐顶,连带着将帐篷里渺小的人也卷走。
敬新磨当然知晓李嗣源口中的“王老”指的是谁,当即领了命,也顾不得外面寒冷,带人埋头冲进寒风中。
她来鞑靼部已经有些时日,原本以为很容易敲定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被她告知契丹即将西征黑车子室韦的鞑靼部酋长图巴克汗,没有听她的意见立即备战,而是选择派人去西楼打探虚实,如今草原上大雪漫漫,派出去的人久久没有回音。
“年已经过完了。”桃夭夭冷冷道。
这声音太过雄厚,太有穿透力,以至于清晰的撞进了每个人耳中;这声音也太有威严,比山河之声更加浑厚,比神明之声更加严厉,容不得半分质疑。
桃夭夭还是不看他,“你不在蜀中享福,跑到这里来作甚么?”
“死丫头,谁让你去了!”桃夭夭接过冰块一般的水囊,鼻子一酸,差些落泪,她使劲儿把脸一板,“以后不准去了,再去小心我打折你的腿……”话没说完,再也说不下去,将火炉移到丫鬟面前,“赶紧烤烤……”
相比较而言,清水实在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东西了,没有半分杂质。
拥着炉火的桃夭夭抬头望了一眼帐篷,眼中有着不确定自己是否安全的疑惑,不过她随即又收回了目光,耷拉着眼帘望向明灭不定的炉火。杯中的清水早已饮尽,她偏过头,却望见那名负责侍候自己的鞑靼部少女,已经卷缩在角落睡着,稍作犹豫,桃夭夭还是放弃了去打搅对方的念头。
望着几乎贴脚插在地上的利刃,巴拉西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不禁恼羞成怒道:“你竟敢对鞑靼部最尊贵的雄鹰动刀,马上向我道歉,否则你会付出代价……”
阿狸阴着脸,眼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她本没打算真对桃夭夭怎样,但眼见一名丫鬟就敢这般嚣张,哪里能咽下这口气,“这里有几万名勇士,你真敢找死?”
丫鬟只是傻笑,也不点破桃夭夭的窘态,不等她再说什么,帐篷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谁这么大福气,能让贵使去撕她的嘴?”
“你瘦了……”桃夭夭痴痴的望着李从璟,轻声呢喃。
在帐篷里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帐篷,雄姿英发,如君临朝。
至于图巴克汗的儿子,巴拉西对她的纠缠,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李从璟默然了一下,上前去扳她的肩膀,被她扭了一下,再用力时,好歹扳了过来,只是桃夭夭仍是低着头,不让李从璟看她的脸。
“承蒙陛下信任,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夏鲁奇下拜谢恩,心中却想到,李嗣源在他出镇河东前,与他结为儿女亲家,这个手笔绝对含义深远。
“是……是……鞑靼部绝对忠于大唐,绝无冒犯之心。”大唐如今国势日强,图巴克汗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说罢,阿狸从身旁一名勇士手中拔出刀,就要朝丫鬟冲过去。
丫鬟见到巴拉西,脸色立即冷下来,起身不客气道:“谁让你进来的?简直毫无礼数!出去!”
跟在李从璟身后的图巴克汗也听到了方才帐中的话,此时一脸尴尬,见李从璟不像是在开玩笑,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连忙道:“误会误会,秦王殿下,鞑靼部对秦王殿下,对大唐都敬畏不已,这里怎会有人冒犯唐人?误会……”
新春时节洛阳城中自然热闹得很,尤其是上元将至,但凡有些资财的人家,莫不在准备自家的花灯,更有那些家资丰厚喜爱显摆的,还在自家宅院前建起了灯楼,少不得准备许多灯谜在里面。
蓦地,一声大喝在帐外响起,犹如平地惊雷。
“这是伟大的鞑靼部的领地,而我是鞑靼部尊贵的雄鹰,在这里谁能让我出去?”巴拉西双手胡乱比划着,眼神却始终落在桃夭夭身上,“美丽的使者,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来者是客’吗?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说着,就向桃夭夭走去。
阿狸眼巴巴的望着李从璟,李从璟却根本就没看她一眼,“我大唐使臣不远千里出使鞑靼部,似乎并未受到应有的尊重,图巴克汗,难道你没甚么想说的?”
“你……”巴拉西气得浑身发抖,但桃夭夭冰冷的面容却已表现得很清楚,若是他再有二话,那柄利刃绝对会毫不客气向他飞来,而方才对方瞬间的出手,已让他清楚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十分把握去应对。这让他既愤怒又觉得耻辱,一时间进退两难,尴尬无比。
那个声音,对她们来说,都太熟悉了。
阿狸与巴拉西纵有不甘,也无法违逆李从璟与图巴克汗的威严,只得跪下向桃夭夭请罪。
“外面这么冷,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话没说完,桃夭夭便愣住了,她终于看清了丫鬟怀里的东西。
“我看谁敢!”早就被怒火涨得脸通红的丫鬟一把抽出长刀,锋尖直接对准几步之外的巴拉西,“谁敢再动一步,我保证下一刻你的肩膀上将没有脑袋!”
然而,李从璟还是从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中,读到了她孤身南下北上,辗转千里的不易与艰辛。
桃夭夭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在炉火前坐的久了,总会觉得口渴,桃夭夭感到些许难耐。鞑靼部的人不喜欢喝水,他们更喜欢喝奶,桃夭夭对那些惨白的液体毫无兴趣,尤其是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时,她觉得那实在不能称之为干净。
丫鬟掩嘴偷笑起来,半晌,眨眼问:“大当家就没想过,殿下这时候在作甚么?”
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洛阳,在演武院过着安稳平静的日子?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而已。
阿狸神色一僵,她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远的不说,契丹不就是前车之鉴?
“方才是谁,意欲犯我唐人?”跋涉数千里赶来的李从璟,用冷峻的目光在众鞑靼部人脸上扫过,充满不可侵犯不可挑衅的威严,在他身后,黑袍黑甲的君子都近卫手按横刀,冷漠的盯着帐中众人,只要李从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抽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