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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点头不语,脱掉马靴,把赤足浸进水内,清凉的感觉使他波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重新听到谷内秋蝉鸣唱交织的声网。
此事对他的计划利弊难分。李子通或会被吓得龟缩不出,又成趁宋缺在海南阵脚未稳的时机,铤而走险,北上攻击他的少帅军,好与李世民大军合对抗宋缺。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他的少帅军能撑上半年吗?宋玉致最后一句话,不但大有情意,且含有并不看好他因而有点生离死别的味儿,令他更是百感交集。
自责像无数锐利的尖针刺戳着他的心,彷佛一向强大的意志和自制力一下子消失殆尽,浑体软弱无力。
宋玉致缓缓别转娇躯,面向这令她爱恨难分的男子,清丽的玉容静如止水,道:“我是从海南来的。”
宋玉致轻叹道:“若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们偶尔在江湖相逢,玉致或会为你倾倒。可惜时地均不适合,还可以向你说甚么呢?自从你向智叔首次提亲,把玉致对你的少许好感彻底粉碎,我最痛恨是有条件的买卖式婚姻,偏是出自可让我心仪的男儿之口。寇仲你曾设法了解过人家吗?对玉致心内的想法你可有丝毫兴趣?你不能当我是个征服的对象和目标,就像江都或长安,视玉致只是战争的附属品。”
寇仲如受雷殛,在剧震中松手挫退,脸色转白,心中涌起万念俱灰的失落感觉。
寇仲的心早飞进内堂,恨不得三步变作一步抢进门去,却不得不向宋邦有所表示,一把抓起他双手,微笑道:“辛苦各位兄弟哩!”
侯希白点头道:“他肯定是个思想极端的人,一但对事物生出定见,谁都没法改变他。对我来说宗教只可欣赏不可沉迷,当宗教思想成为一种束缚,人将变成那种思想的奴隶。”
宋玉致美目流露一丝凄然无奈的神色,柔声道:“你们男人家脑子除争霸天下和统一大业外尚容得下其他东西吗?好好保着你的少帅军是眼前你唯一该想的事,玉致对你再无话可说,爹要我嫁给你,我就依爹的条件嫁给你,明白吗?”
两人在小溪洗擢手沾的污渍,心情沉重,不久前火女和水女仍是青春焕发,此刻却和鸠令智和羊漠长埋谷外林内黄土之下,对方虽是敌人,心中岂无感触!
寇仲忽然心儿卜卜的跳起来,离开宋邦,往大门走去,众宋家军让往两旁。
徐子陵苦笑道:“你这番话自己想想便算,万勿说出来,否则必惹起风波。对有信仰的人来说,他们信仰的本身已是一种解脱,自其自足,不假他求。”
跨过门槛,宋玉致优美高贵的倩影映入眼廉,这美女背着他立在窗前,凝望窗外花园的景致,她以吉绿色花巾裹发,深红色锦带束结,穿的是粉绿翻领袍,乳白色紧袖上衣,下穿蓝、白、金三色相间条纹裤,黑革靴,英姿佩爽,又不失女性的抚媚。
侯希白亦睁开俊目,一眨不眨的瞧着同一方向。
宋玉致踏前两步,轻纤手,抚上他的脸庞,轻柔的道:“少帅好自为之,不要送啦!”说罢凄然一笑,就那么不顾而去。
寇仲的感觉就如一个离乡别井长期在外闯荡的游子,走遍万水千山,苦抗各式引诱后,终回到阔别已久的娇妻身旁,虽然宋玉致顶多只算是他的未婚妻子。
在星光月照下,石青璇上戴青黑笙帽,身穿乳白紧袖上衣,锦花捆袖,外套乳黄短袄,翠绿色披肩,朱色长称,以青花锦带束腰,脚踏尖头履,正扰豪婷婷、悠闲从容的回来。
宋玉致轻轻道:“玉致尚未嫁你,你不可对人家无礼。”
侯希白盘膝坐定,闭上双目,道:“子陵打算在这里等多少天?”
两人大喜起立迎接。
侯希白更是看得目射奇光,如非没有笔墨随身,早提笔在美人扇上记录这无比动人的一刻。
寇仲勉强振起精神,道:“我没有事,坐下说话。”
大明尊教经此两役善母莎芳横死,五类魔只剩下一个辛娜娅,伤亡惨重,其进侵中原的计划势必大受打击,短期内难以振作。
侯希白哂道:“真理只有一个,世上这么多不同的信仰,那一个是真?那一个是假。唉!这些事想想也教人头痛。”
石青璇容色平静,没有表示欢喜,没有表示不悦,美目淡淡扫视这两个在家门前的不速之客,最后来到小溪对岸,目光落往徐子陵脸上,露出一丝若月色破开层云的笑意,轻柔的道:“觊子!到今天才晓得来吗?”
宋玉致淡淡道:“你给我滚开少许!”
窗外黑沉沉的云低垂半空,似在反映他颓丧的心情!一股无以名之的伤痛使他身心受着万斤重石般的压制,说一句话,动一动,甚至思索他和宋玉致发展到如此田地的关系,也要费尽全身气力方能做到。
寇仲听得又惊又喜,头皮发麻,首次深切体会到李阀对宋缺的恐惧,绝非无的放矢,凭空想像。宋缺确是战略和军法大家,惑敌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骗得人人以为他仍在结集兵力动员准备北上之时,在毫无先兆下对海南岛发动特袭,赶跑控制海南的南海派。
寇仲感到的却是未婚夫妻耍花枪的情趣,微笑道:“不要唬我啦!致致因何到海南岛去,晃公错不是与你们宋家势不两立吗?我今趟到长安没见到,他是否回到海南岛去?”
他只是自私地为自己的信念着想,却从未设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和立场去为她着想过。
徐子陵心忖正因人人信念不同,世上才会有这么多争执。
寇仲虎躯剧震,终忍不住探手搭上她香肩,触手处充盈青春活力和弹性,动人的发香体香扑鼻而来,他再说不出话,本来很想告诉她自己如何思念她,可是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洛其飞道:“王玄应怕受敌四面夹击,不战而退,躲回虎牢去。”
宋玉致幽幽盯他一眼,摇头道:“我欢喜站在这里说话,说完我要立即离开。”
侯希白检视两人的致命伤,下结论道:“确是石师下的手,表面不见伤痕,但五脏俱碎,一击致命。”
寇仲剧震道:“甚么?”
火女和水女伏尸谷外,两者相隔达十多丈,可想像当时战况激烈,大明尊教诸人且战且逃,两女为保教尊舍命阻截石之轩,在他的辣手无情下玉殡香消。
侯希白问道:“那个你唤作玉成的是甚么人?似是子陵的旧识,剑法非常高明。”
寇仲一震失声道:“甚么?”
寇仲把“荣阳失陷”四个字在心中念了两遍,到第三遍清醒过来,坐直身躯。
徐子陵遂向他解释与段玉成的关系,并下结论道:“以前纵使他离开我们,大家总还有几分余情,经此一役,甚么余情都要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仇恨。我当然不会恨他,他却怕不会这么想,仇恨会像林火般蔓延,直至把一切烧成灰烬!”
她没有掩遮玉容,也没改变容貌,步履轻盈,有如来自最深黑星空降世下凡的凌波仙子,她手上提着“青丝为笼系,佳枝为笼钩”的桑篮,随着她的出现,小谷仿似立即被一片馥郁的香洁之气笼罩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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