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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青对赵无咎说的这一番话,已经算得上是传道解惑了,殊为难得。
要知道,真正的聪明人就没有好为人师的,他们不会将自己的见识轻易讲与他人听。
所以,赵无咎也投桃报李,再次交手执弟子礼向翟青表达了感谢。
这倒也应了翟青对他的夸奖——“知世郎”——通晓人情世故,与之相待,如沐春风。
不过,即便大概了猜到了那神秘儒者的底细,叔侄二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应对此人。
因为就像翟青他那师傅说的,炼神高手,无一不天资禀赋超越常人太多。像赵无咎这样的“小人物”,坐在家里算计再多,说不定也架不住人家一力降十会似地镇压过来。
更何况,那个儒者还和乘着那辆香樟车入城的、撞死了一县之主都跟没事人一样的贵人有关,赵无咎对于人家一点了解都没有,信息不对称,怎能作出有针对性的对策?
他来翟青家拜访只是为了获得点拨,而不是上门逼迫人家给自己想主意。
而且,得到了“精气神”武者道途的情报,本就是意外之喜。所以,在离开时虽然没带上什么锦囊妙计,但他还是十分客气地向这位翟叔千恩万谢了一番。
走在回家路上,他发现东山城里多了很多人。不过,这些人并非是外地来的商旅,而全都是从城外附郭逃入城中的难民。那场大火让这些人失去了家园,一无所有之后,只能逃进城里来寻一条活路。
街上多了这么多的难民,衙署里当值的差役们算是倒了霉,大白天就得上街来巡逻维持秩序。
甚至,在林家粮铺这样的囤积了大量粮食的紧要所在,还专门有一队差役驻守防护。他们各个都亮出了家伙,配合店里拿着木棒、扁担的伙计们威吓行人,谨防有人要闹事抢粮食。
隔着老远,赵无咎就看到,和自己算是比较熟悉的杜伏、老六、魏三郎等人都在那队驻守林家粮铺的差役里面。
“这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皱眉想道。
此数人原为县尉翟青的亲信,此前为查冯家赌档被焚一案,皆被调至东山县诸城门,协城门守军盘查过往行人,以防“嫌疑犯”出城逃逸。
要知道,即便在衙署遭到夜袭时遇受了伤,翟青可都没把他们调回到身边!
刚才在翟青家里,他向赵无咎提了一嘴,说这样布置是之前在行伍中习得的一个法子。
营寨内,若是发现敌人细作出现的迹象,那主官必须立即选派精锐心腹去把守营门。
一是为了督战,增强营门的守卫;二是为了防止敌人搞突然袭击时,有内鬼打开营门策应。
从翟青对杜伏、老六、魏三郎他们委以重任之后,到县令梅利坚在逃离东山城,这几个人可都一直要在城门值守。此时此刻,他们被调回城里为林家的粮铺站岗,恐怕是有其他人下了命令。
“时局混乱却令出多门,乱军临城却守备松懈,这恐怕是败亡之象啊。”赵无咎心里突然想道。
只不过,对此种情况,一个“小人物”确实也没什么办法。甚至,他连和这些之前的同僚打招呼都没打,趁着自己没有被注意到,扭头就钻入一条小巷,想要绕点远路回家。
然而就在赵无咎刚刚拐进巷子,迎面就在巷口处遇到一个老道士。
那人正半眯着眼睛,悠闲地摇着一柄破旧的蒲扇。老道士虽然相貌堂堂,留着一撮花白的长须,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贵气,但是他那身道袍却是破烂不堪,补丁摞着补丁,与他那端正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坐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身旁放着一个竹制的卦筒,筒内插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签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老道士身后随便倚靠在墙上的卦幡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一卦不准,两卦不灵,三卦不问天命。
下联:四卦不测,五卦不卜,六卦不问前程。
横批则是:卦卦不灵。
这副对子让赵无咎看得不禁哑然失笑,他从未见过如此自嘲的算命先生。
别的算命先生都自称“铁口直断”,而这位老道士却反其道而行之,公然宣称自己的卦象不灵,这倒引起了赵无咎的好奇。
老道士似乎注意到了赵无咎的目光,他抬起头,用一种深邃而平静的眼神看着赵无咎,微微一笑,说道:“咋了么,后生,稀溜溜看额作甚?有啥想问,过来谝谝闲传,让老道给你打一卦看看命哩?”
赵无咎一愣,因为这人的口音绝对不是东山,甚至不是常州府附近的口音。
他以为这人是个云游的道士,随即摇头苦笑了道:“这世道,命由天定,运由己握,算不算都一样。”
老道士点了点头,似乎对赵无咎的回答颇为满意,他指了指身旁的草席,示意赵无咎坐下:“你这娃儿既然不信命,那老道便给你断断运吧。放心,不准不要钱,准了你看着给点就行。”
赵无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老道士的对面。
他心里突然隐隐有种感觉,或许这位古怪的老道士,能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启示。
“恭敬不容从命,小子就谨受教了。”抱拳交手说完,赵无咎便一撩衣摆,坐到老道士那张草席上面。
老道士的草席子别看外表破破烂烂,旧得发黄,可坐上去感觉也挺舒适。而且,赵无咎不仅没闻到什么异味,用手指摸了摸之后感觉这东西还有点圆润。
“老先生,你这席子还挺好的哩,坐着一点也不硌得慌。”赵无咎说道。
得了夸奖,似乎是因为遇到识货的,所以老道士显得很高兴。
“咋不是呢?你看看这卦幡、这席子,还有那打卦的筒子——提前说好,我可不是要卖——这堆东西加一搭儿不得值个十几万贯?后生,我可跟你说,一般人我碰都不叫他们碰一下呢!就连皇帝小儿他家里用的东西,都没我用的值钱哩。”
赵无咎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几声,他是真没绷住。这老道士说的话,突然就让他想起前世记忆里一个名为“国宝帮”的老年人群体。
“啊,对对对,”赵无咎竖起大拇指说道:“您这些宝贝是商周的不是上周的,嘎嘎开门,嘎嘎保真。”
老道士被他说得一愣,眼睛都眨巴了好几下。心道什么商周、上周?你小子咋比道爷我还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