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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遭去县城派出所领人，王溪气到没脾气。
公安可是有枪的！
吵架的时候大家嚷嚷着要找公安，那也是嚷嚷，真被叫去派出所，人的腿都要软一下。
这放在过去也叫衙门，诶，谁不怕呢。
出门的时候，老大媳妇人急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把王溪听得更急了。他们纪家要是出个劳改犯，纪家人的腰都要折断了。
好在没有……
虚惊一场。
纪老三扶着亲妈走在前头，老大一家跟在他们后头。
老大不是不想扶王溪，是这会儿王溪瞧着老大一家都还有气，哪里想理老大。
纪春一到家就往灶房去，瞧一瞧有什么能填肚子的。纪夏一问弟弟妹妹是在爷奶家吃的饭，还是小姑想起了他们，没叫他们饿肚子。
家里头别说吃的，连热水都需要现烧。纪春就着凉白开，咽了几勺麦乳精下去。
还没有饱腹感，一股强劲的力量将麦乳精从她手中夺走，纪春的手掌传来疼痛感。抬头王翠枝将盖子盖好，麦乳精在她怀里被抱着。
这样瞧着，值钱程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王翠枝利落地将麦乳精藏进柜子里，不忘提醒女儿，她爷爷奶奶要过来。要是被公婆看见女儿在这里干吃麦乳精，那还了得，王翠枝倒是想捏闺女一把，要她装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但现在闺女是犟种：“这次真的是太不像样！”
她吼了一嗓子，在门外的纪辛酉、王翠枝也听见了。
王翠枝教训起闺女，说她多么不听话，说她做事情方法不对，说她让一家人都担心、操心。
“这次是没出事情，那下回、下把，哪里可以回回都这样侥幸！”王翠枝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扑在了纪春身上。
纪春想把身上的女人推开，夏日是黏腻的汗，被晚风吹干黏在一起依旧是黏腻的。
纪辛酉嗓子痒咳了一声，王溪转头慌忙站起来，她已然红了一双眼：“爸、妈。”
“小春她真的是不懂数，让爸妈操心了。这件事情不管小春是为了什么，到底还是让妈多跑了一趟，让爸多担心一场。”王翠枝愧疚到声泪俱下，“是我跟利兴没有把女儿教好，就算她是想挣钱让家里面减轻点负担，也没有多想想外头的人多少杂，哪里是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女娃能对付过来的。”
“外头的人坏，要是她不出去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个钱不是非要赚不可。就算没工作，在家里面怎么也是饿不死的……”
比起王翠枝的情绪激动，纪春显得过于平静，似乎从派出所出来的那个人不是她。
单独一人在派出所的时候，纪春是恐慌的，到了家中她心境就发生了改变。
既然这一回她没有错，那证明她接下来还可以这样做。
改革开放了做点小生意不违法的，现在1980都过了半个年头，离1978都要两个年头了。
纪春说：“我能从派出所安然无恙出来，说明我没有违法犯罪。”
不去做买卖是饿不死，但是那样乏味活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天天受苦受饿，连炖肉都要馋到流口水么：“公安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抓进去，没干违法犯罪的事情就不用怕公安。”
人家公安同志是代表正义的，而不是黑恶势力。
王翠枝心里头紧张，女儿这张嘴真的是犟，嘴巴上退一步真没啥，人服一服软，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之前她跟丈夫也是应了公婆的话，不一样让闺女去做生意。
非要闹一个不开心，到时候做事情反而更不方便。王翠枝拉了拉纪春的衣服，纪春却没有因此少说两句。
凭什么要她对着他们服软，就因为对方是她的长辈么？
那也是分了家的长辈，要孝顺也是他们儿女先孝顺他们，而不是她这个当孙女的。
再说他们的孙女都蹉跎死了，而她更不欠这老头老太什么。
“我做事情光明磊落，没有做错什么事，别人公安也是要了解情况，配合公安检查是群众应该做的。”
纪春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可站在她对面的人，不是要听她讲道理的。
这边的动静不小，纪春的声音响亮得很。
纪冉冉一脸惊讶。
大春姐是去了派出所！
奶奶跟三叔他们也都去了派出所，因为大春姐！
这真是一件大事。
村里头谁家不害怕公安上门，说句实在话，有几个人一辈子不做几件亏心事。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的，真见公安气势汹汹上门，那真是令人紧张。
小孩子怕公安。
大人就更怕了。
去派出所真不是一件长脸面的事情。
狗子站在大堂，人趴在楼梯上。纪春性情大变前不久，从这楼梯上摔下来过，还怪吓人的。不过这节楼梯，家里头的小孩都是爬惯了的，阁楼里是另外一个小天地。像纪利兴那边的阁楼里就放着一个棺木，棺木里头放着家里头的粮食。
乡下的鼠贼多，放在棺木里省得生虫或者被老鼠偷了。
王溪打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本打在地上，这会儿手动了个方向，纪春脸上的倔强一目了然。
她不知错！
王溪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仅不晓得错，还不知羞。
“一个女孩子去了派出所，被人晓得还有多少好名气？纪家的脸都要被你一个人给丢完。”不等纪春说话，王溪又说，“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知道丢人，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别人怎么说你的，你都一点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到时候不要成为玉山县第一个因为流氓罪吃枪子的女流氓。”
“你这就是受害者有罪论！”
王溪不知道什么受害者有罪论：“你狡辩什么，你还觉得自己是受别人迫害？我看有几个人有你厉害的，柳溪沟都找不出第二个你的同龄人去派出所的，还是县城派出所。你这样威风，谁能迫害你？”
纪春不由笑了，跟傻子说话真的是令人恼火：“你现在不就是用奶奶的身份压着我，在派出所别人都不伤害我，到了家里头家里人反而来说骂我，这就是家里人？我真的是想不明白面子就这样重要，比对错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