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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下轮到佟老夫人目瞪口呆了,“你说皇上不想,为什么?”
锦珍意外,拿眼睛偷偷看着自己的额娘,佟少夫人只得说道:“娘娘如今身为皇妃,身份贵重,您自己可得万分当心。昨儿你阿玛回到家中把你的事情一说,额娘和老太太是一宿都没睡。”
“把你当姐姐?”佟少夫人仿佛明白过来,“这可怎么好。皇上把你当姐姐,自然是不肯要你侍寝的。这可怎么好!”
康熙赶紧起身相扶,但佟老夫人十分固执,仍跪着回话:“皇上,当初老妇人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她当了皇妃,生了皇子,又当了太后,但是她并不幸福,她活得实在委屈,所以不到二十三岁便早早就走了。”
“呸,什么降来的?若说降来的,那咱们太祖爷努尔哈赤想当年还是大明的官呢,还领大明的饷呢,还不是降了反,反了降,最后夺了江山吗?”佟老夫人怒了,“你甭听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胡说八道,咱们佟家自女真时起就是豪门大族,整个辽东有一半的产业都是咱家的。最早,要不是咱家出钱支持太祖,太祖能那么快就夺了大明的江山?不说别的,太祖的元妃就是咱佟家的女人。还有你玛嬷我,我们舒穆禄氏,那往上数也是契丹贵族,最早的满洲大姓。如今这北京城里多少王公贝勒的福晋都跟咱是连宗的。话说回来,虽说当年你太爷和你叔公在对明作战时被俘被杀,那也算为国捐躯,咱家可是正经的勋臣贵戚之后。只可惜这么一档子事,隔了几十年,外人自不清楚,就瞎说咱是明朝降过来的汉人,其实他们根本就是没弄明白。好孩子,以后你可得挺直腰板,不为别的,为了咱佟家,为了你姑姑,你得争气!”
景仁宫,正殿,室内铺满红毡又生着暖龙更是温暖如春,因仁妃一向畏寒,宫人们又特意在临窗的炕沿下面放了两个鎏金珐琅大火盆。
佟老夫人越发老泪纵横,她顺势拉住皇上的手,把皇上搂在怀里,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昨儿晚上听你阿玛说你身上不爽,这不一早,我和你额娘就巴巴赶过来瞧瞧。”佟老夫人说道。
锦珍有些歉意:“让玛嬷和额娘担心了,不过锦珍真的没事,只前些日子受了寒,太医院已经看过了,如今吃了药都大好了,不过偶尔一两声咳,并无大碍。”
话说到这份上,锦珍已经臊极了,一急之下眼泪竟然淌了出来:“玛嬷,不是锦珍不想,是皇上……”
原本在她心中,姑姑是那样一个圣洁、谦和的女人,而此时玛嬷口中的这些事情却让她感觉到姑姑从来都不像她想的那样。这一切尘封多年的是是非非,虽然不致使姑姑的形象蒙尘,但多少让她心生畏惧。她不禁想到皇上,在皇上心中,他的亲额娘、曾经的佟妃被追封的孝康章皇后,是多么柔弱而善良!她在深宫中默默地守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忍受了无尽的孤独与寂寞,任凭寂寂深宫无情地夺去了她的健康,以至于那样年轻就匆匆离逝,这原是多么让人惋惜与同情。
“还有。”佟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那个昭妃,听说你跟她关系不错,她对你好也就罢了,若对你不好,你也不必怕她。虽说她家门槛儿高,可咱们佟佳氏也不低啊。你不要自觉矮人一头,总是处处忍让。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咱家的家世背景撑在那里,太皇太后那个人精,能让你封妃,压了她侄孙女乌兰一头?”
康熙心头一动,以往从未想过的问题此时被外祖母点到,便觉得有些不自在。是啊,这两年来,他从没有把锦珍当过妃子,只觉得她与她们都不一样,她是他的亲人,是他最可信赖的,是姐姐啊。然而外祖母说得也对,她的确也是他的妃子。他只把她当姐姐,那别人又会怎么看?难道这些日子自己没留神,让锦珍受了委屈?
仁妃佟佳锦珍靠着大红牡丹绣锦的引枕,腿上盖了一件白狐皮搭子,手里拿着绣花绷子正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绣着。
“原来是这样。”锦珍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阿玛也太多事了,昨儿锦珍在乾清宫外看见阿玛当值,便闲聊了几句,中间咳了两声,阿玛就紧张起来。原没什么事,怎么回去还跟您老人家说了,这湿滑的天气里还让您跑这一趟,真是锦珍的不是。”
原来跟着碧落进来的不是随侍的小宫女,而是自己的玛嬷佟老夫人和额娘佟少夫人。锦珍一掀皮搭子,赶紧下炕,走到近前扶住祖母,急切问道:“今儿早上才下了场雪,外面正是湿滑,这会儿,额娘和玛嬷怎么进宫来了?”
“皇上!如今老妇人又将自己的亲孙女送入宫,她也成了皇妃。皇上,您能答应老妇人,让她幸福吗?”佟老夫人这一句,已然悲从心起,呜咽起来。
佟老夫人如此一说,佟佳锦珍盘踞心底多日的疑惑便悉数解开,原来自己的家族渊源也是如此不俗。与东珠的钮祜禄氏、乌兰的博尔济吉特氏相比,也并未逊色多少,看来日后自己也尽可放宽心抬头做人了,再不必处处服小了。
康熙又见佟老夫人和佟少夫人都略点头,便知此语不虚,这才放下心来,又说道:“是朕的不是,表姐这些日子身子就欠安,朕也没多少时间来陪她。如今倒害你们担心,真是朕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佟夫人停了下来,她哽咽着,流下了泪水。佟少夫人赶紧递上帕子,要给婆婆擦泪,却被皇上接了过去,皇上亲自给佟老夫人拭泪。
正说着话,只听外面碧落的声音响起:“皇上来了。”
佟老夫人见自己的亲外孙,堂堂的皇上生得这样一表人才,又口里亲热地喊着自己郭罗玛嬷,心头一阵甜一阵酸,看着外孙子,又想起才不到二十三岁就早早过世的女儿,心里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佟老夫人也不推却,只待得喝了口热茶,又见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自己的孙女来。老太太眼光犀利,盯着锦珍有些发毛。
佟老夫人又说:“老妇人知道,她多想这样抱着皇上,跟皇上亲热,做天底下每个母亲都能做的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她做不到啊!”
佟老夫人连连摇头:“皇上前朝事情多,年底年初的可是有的忙呢,都只怪锦珍身子弱,为人又愚笨,也帮不上皇上的忙。”
“玛嬷何须多礼,快,炕上坐。”仁妃亲自将佟老夫人让到炕上,又赶紧张罗着从炕柜里拿了新的皮褥子铺了,还放上厚厚的引枕让她坐得舒服些,又命人端了脚炉,准备茶点,好一番忙乱。
锦珍点了点头:“东珠对我一向很好,只是前些日子她被贬,我也一直没去关照,心里过意不去。如今她复了位,我怕她心里起了嫌隙,这才叫碧落拿了些东西过去瞧瞧。玛嬷放心就是了,这宫里也没人瞧不起锦珍,锦珍一切尚好。只是前儿偶然听人提起,说咱佟家当年是明朝降了过来的,并不是真正的满人,这事让锦珍不清楚,一时也不好辩驳。”
锦珍突然听到母亲这样一问,又见自己的祖母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立即面红耳赤羞涩起来。
皇上连连点头,转眼看到跪在旁边已然泣不成声的锦珍,不由得伸了手拉住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锦珍很意外。
佟老夫人收了笑,盯着锦珍:“你错了,你姑姑马术精湛是不错,可是与那些蒙古后妃比,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是个花架子。”
听着这些,皇上鼻子发酸,忍不住眼圈微湿。
“唉!”佟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锦珍啊,当年你姑姑入宫的时候,也如你一样的年纪。你以为当时她就那么容易得到先皇的宠爱,那么轻而易举地生下皇上?你想想,现在宫里才几个人?想当年,那单单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妃子、贵人就十来位,再加上那些个接二连三为先皇生儿育女的庶福晋、格格们,还有跋扈的皇后、得宠的汉妃石氏,再加上后来的贵妃董鄂氏,在这些个强手当中,你姑姑能出头,可不是光像你躲在寝宫里一针一线给皇上绣帕子、绣腰带绣出来的!”
“娘娘!娘娘!刚才老太太说的话,你可要记清了。”佟少夫人看锦珍神情恍惚,又是仔细叮嘱道,“如今皇上和皇后感情和睦就不说了,跟乌兰也不错。最要紧的那个东珠是赦了又罚,罚了又赦,看来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物。荣常在呢,不必说了,人家有大阿哥。现在就连惠贵人都怀过龙嗣了。在这些女人当中,现在就只是你还没有和皇上圆房,你可万万要抓紧了。眼瞅着再有个把月,又有一堆女人要进宫,到时候情况还不知怎样,眼下你可得抓紧时间,赶紧跟皇上成了事!”
锦珍知道,虽然满人家的女儿马上功夫都不弱,可是能让那准噶尔千里迢迢进贡来的肯定也不是寻常的马,否则皇上身边的侍卫和满朝武将为何不敢去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