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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王,”少丘温言看着王子夜,“你好好养伤,带我破了帝尧,自会为你讨个公道!无论对方是人还是神!”
“少丘,”王子夜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释放出异样的光彩。
少丘心里一颤,王子夜这僵尸,脸上从来都是灰扑扑、皱兮兮,连块肉也没有……他看出来了,这是他体内余火催逼,散功之象!
这个纵横大荒千余年的一代尸王,终于到了生命的尽头。
“选择与诸神为敌……”他缓缓地道,“你想好了?”
少丘平淡地点头:“不是我选择与他们为敌,而是他们选择与我,与这大荒人类为敌。”他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尸王,你看看这大荒如此壮美,河流滋润着生命,林木覆盖着土壤,和你我说着一样语言的同伴一代代栖息于其中……谁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鲜血染尽,尸骨横亘呢?”
王子夜如咳嗽般嗬嗬地笑出几声:“是啊!从封印里出来之后,我才迷上了这大荒,这千年来,从未发现大荒居然如此美丽。让人不忍心轻轻地碰触,生怕碎了这片静谧与安宁。我隐居鬼门度朔山七年,如今想来,便如一瞬。谁也不知道我奢比尸族的寿命有多长,真想拥抱着大荒直到生命之尽头哇——”
奢比烈和巴虎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尸王,您会没事的,我们千年不曾分离,您不会离开我们的。”
“哭甚!”王子夜哈哈大笑,瞠目喝道,“想不想长居大荒,直到天地尽头?”
“想。”六个奢比尸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么,就跟着少丘战斗去吧!诛神,灭妖,无论死多少人,哪怕我奢比尸族尽数死绝,也绝不允许他们碰我家园一丝一毫!”王子夜厉声道。
“尊奉尸王之名!”六个奢比尸齐齐朝少丘跪倒朝拜。
“尸王……”少丘大吃一惊。方才还希望给奢比尸留个种,怎么……
王子夜攘臂一挥,哈哈长笑:“没了大荒,我奢比尸族能逃到哪里?难道就在逃亡中憋屈地苟活千年么?”
他把手缓缓伸向少丘,浑浊的目光陡然涣散,宁静地望着长空,喃喃道:“好想再喝一口老子的百草仙酒……”口舌中,竟似乎滴滴答答地淌出了几缕口水。
手臂一垂,就此而逝。
帝尧三十七年秋十月,三十年尧战的最后一战无声无息地在南荒爆发。
这一战,史所未载,人所不知,无论是戎狄、炎黄,还是三危、九黎,谁也不知道决定大荒命运的一战就在大陆的最南端惨烈地发生着。
箭镞布满着长空,巨大的石块遮天蔽日,三方人马有如密密麻麻的蚁群在海潮中动荡,只一卷,成千上万的人消失不见,化作地上的泥浆与尘土。
帝尧的主帐设在令丘山北麓一座高耸的山丘上,视线毫无阻碍通览整座战场,黄昏的日光将他的八彩眉毛照得耀眼生辉,一片灿烂。但帝尧的心中却是惨淡无比,一片冰凉。
他无论如没想到自己追杀了敌人两千里,到头来自己的背后却出现了四万大军!
事实上,他已经将姮沙杀的几乎要崩溃,拖儿带女的三苗国人离开苗都时足有二十万,这一路溃散、死亡,她剩下的人不到八万,能拿得动刀剑的战士连五千人都不到。双方在令丘山鏖战数日,依托中谷的险恶地势和顒鸟的帮助,姮沙死守不退。
帝尧将她的巫者刺杀个精光之后,顒鸟失去了作用,这才派人强攻中谷,一连三波攻击,三苗人死伤惨重,不得已朝山中溃逃。帝尧大喜,命伊仲子挥兵扫荡,近三万大军挺进令丘山,追杀溃逃的三苗人。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却杀过来密密麻麻的三苗大军。
这一瞬间帝尧浑身冰凉,急忙命令伊仲子撤军,但是已经撤不了了——本已溃散的三苗人突然停止了脚步,他们的背后响起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上千名身高四五丈的野蛮巨人抱着上万斤重的巨石轰隆轰隆地压了过来。
有如上千座活动的小山。
这就是姮沙最终的撒手锏——举父!
苗都被攻破后,一直留在苗都的一百多名夸父和上千名举父只好随着姮沙逃亡,夸父们限于儋耳的死命令,不得涉入大荒争霸及仇杀,因此对炎黄和三苗的战事并不参与。可是看到了逃亡路上民众凄惨的景象,这帮善良的巨人也是怒火中烧——他们重新看到了四百年前自己的逃亡之路。
于是在姮沙的劝说下,夸父们生平第一次懂得了变通——让举父参与到了三苗人的战争中。这也是三苗人为何能逃亡两千里的原因,毕竟有一千名能负重万斤,日行千里的野蛮巨人,那就等于有了一千艘陆地海船一般。
姮沙隐忍至极,哪怕再多的族人死在半路,她也不曾动在战场上动用举父,直到令丘山,少丘出现在了帝尧的身后。少丘的大军向帝尧军团发动进攻的同时,姮沙命令举父出动,一千名举父,每人一块巨石,隔着百丈距离,把伊仲子打得溃不成军。伊仲子先前接到帝尧的撤军命令,正组织人马要退,帝尧的第二道命令又到了——这回是坚守。
在令丘山以北,帝尧则受到了少丘军团庞大的压力,他的主力被困在山谷之中,手中的两万人马根本抵挡不住蓄势而来的三苗精锐,战线一点点被压缩,若是此时让伊仲子退回来,姮沙就会和少丘形成腹背夹击,这种情况帝尧绝对不愿看到。
少丘的军团是致命威胁,帝尧看得通透,于是将伊仲子的三万大军调回来两万,只留给一万人来抵挡姮沙的攻击。
于是,可怜的无敌名将伊仲子,就在一座一里宽的山谷中迎着扑面而来的无数巨石心中滴血。
帝尧的心里更在滴血。
山下碧绿的原野上,鲜血迸飞,尸首枕藉,腥红的血泊映得山色透紫。令丘山下,炎黄联军正与三苗勇士绞杀成一团,双方投入战场的人马多达两万,攒动的人群潮水般互相撞击,轰然炸裂,然后又分散成无数朵浪花,在刀剑与肢体的飞舞,鲜血与惨叫的迸飞中一朵一朵地平静下来。获胜的战士刚刚稳住队形,正待继续推进,眼见便是扑面而来的箭镞,噗噗噗有如穿萝卜一般将他们钉在了地上……
正面野战之下,三万金系战士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帝尧人数虽有四万,但却仓促拼凑而成无法反击。战损五千人之后再也抵挡不住,只好退往令丘山,依托中谷两侧的山势进行阻击,剩下的两万多人则排布在中谷之中防守,这才稍稍遏制了三苗的攻势。
此时,少丘已经在山脚下扎下了根,帝尧纯取守势,任那三苗铁蹄纵横,一味狂攻。这一来帝尧就凄惨无比,三万金系大军,穿透力举世无双的箭镞每日都像雨打风吹,流星烟火,书写着灿烂,描绘着死亡。
但三苗人对两侧的山坡也颇为挠头。
土系高手在山坡上布满了裂地刺,三苗人的坐骑基本失去作用,只能靠着双腿在缓坡上冲锋,而木系的则在山坡上催生了大量的毒刺藤和蒺藜,三苗人纷纷被巨大毒刺刺穿脚背,一条腿肿胀如同水桶。
唐部族高手唐阡陌在山坡西侧驻守了五千战士,躲在土墙外远距离射杀三苗人。猛然间半空一声尖锐的厉啸,夺——一根粗大的箭杆插进了他脚下的泥土中。嗡,箭杆剧烈的震动,也不知那力量有多大,箭杆有多长,只留在地面的部分便长达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