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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初夏，中午日头正烈，地面上还翻滚着一层层热浪。
金响跪在这已经五日里，滚烫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蛰得他双眼他疼痛难忍。
他眨了眨眼，将汗水挤开，再次睁开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清丽出众的女子。
女子开口：“你在这跪有几日了？”
金响愣愣地回：“五，五日了。”
女子道：“起来吧。”
金响蓦地回过神来，以为眼前的女子是见他跪的艰难，心肠好才让他起身。他摇了摇头，道：“多谢姑娘关心，但我不能离开。”
程十鸢问：“你既是为你父亲跪求大夫，眼前一个神医你怎么看不见？”
金响一怔，直直地看着她。
“看这里。”桂萼打了一个响指，将他的目光吸引去了。“我才是大夫。”
金响苦笑：“姑娘不要开我玩笑了，家父病得很重，已经神志不清了。一般医女是治不好的，只能求回春堂的大夫出诊。”
他把桂萼当成了跟在世家女子身后的医女，这种服侍世家女子的医女，一般会点医术，但医术平平，只能诊治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
桂萼冷声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我的。”
燕雀忙道：“哎呀，这位是桂神医，你撞大运了你还不知道？”
金响一呆，随后大喜过望，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没想到跪久了双腿不听使唤，又栽了下去。
燕雀将他扶起来，金响眼含期待地问：“真的是桂神医？”
桂神医来北留城的事他听说了，可他没想过他运气这么好，竟然能碰到桂神医，而且还愿意出手给他父亲诊治。
燕雀笑着说：“是的，如假包换。”
金响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跪在地上砰砰砰朝桂萼先磕了三个头，桂萼侧身躲开了。
“等我将你父亲治好，你想跪再跪吧。”
金响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神医这边走。”
有金响带她们很快就到了金家棺材铺，金响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就住在铺子后面，要，要穿过铺子里……”
这三个女子穿着不俗，特别是为首的女子浑身的气质就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金响既窘迫又害怕桂神医会反悔。
程十鸢面不改色地随金响进了金家棺材铺，铺子里摆的都是办白事需要用的东西，白幡和一些往生钱。
往里走去的一间屋子放了三张棺材，两张刷了黑漆，另一张还只是一个原木胚，空气中有很浓重的漆味。
金响一连带她们穿过三间屋子才到了后院，后院才是金家人生活的地方。
他们干这一行的，旁人都忌讳得很，所以他们经常关门闭户，也不跟旁人打交道。
金家除了金响，往上是金家父母，往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这些人在看到她们进来时，脸色都有些惶惶。
桂萼道：“我进去看看病人，你们在外面等我。”
程十鸢点头，让燕雀跟着一起进去帮忙，而她坐在院子里。
金响的母亲见状端来一壶茶，讪讪地道：“粗茶简陋，还请客人见谅。”
“多谢了。”程十鸢声音温和，“你们不用客气，是我们打扰你们了。”
“不不不……”妇人忙摇头，“你们来给我那口子看病，是我们要感谢你们。”
只简单聊了几句，程十鸢对这家人的性子就有了思量。
程十鸢慢慢喝着茶，她只是看上去像个被精细养着的世家小姐，可实际上她住在松却山，早些年食物不够的时候，他们连树叶都要薅下来煮了吃的。
更别说她六岁那年走失过一次，卷入流民当中足足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她将世上但凡能吃的东西，都塞进过肚子里。
虫蚁鸟兽，花草树木……真正饥饿的人，是不会计较到口的是什么食物。
金家人见程十鸢没有嫌弃的样子，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程十鸢等了半个时辰，桂萼和燕雀从屋里走了出来。金响跟在她们身后，一脸感激。
程十鸢问：“金家老爷子怎么样了？”
桂萼语气平淡：“不是什么大问题，年纪大了，感染了风寒，身体抗不过去而已。”
金家人听她这么一说，又惊又喜。在桂萼口中不是大问题的风寒，却让他们束手无策，差点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
金响走过来，再次朝桂萼磕头。“多谢神医出手相救，我金家上下对神医感恩戴德。”
桂萼这次没让了，只是道：“我帮你们是有条件的。”
金响抬起头来：“神医有什么吩咐？”
桂萼看向程十鸢，程十鸢问：“只是有一事想询问你们。”
金响道：“小人必知无不言。”
“许家少夫人三个月前落水身亡，她的身后事是你们金家一手操办的？”
金响迟疑起来，半晌后才点头。
程十鸢盯着他的神色，过了会儿才问：“许少夫人真的是落水身亡？你们收敛的人，如果有异常你们应该清楚。”
金响本是跪着，如今不安地动了动膝盖。
金响母亲在他身后戳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神医救了您父亲，这么大的恩德你竟然还瞒着藏着？”
“我不是……”金响忙开口，“当初许少夫人落水，许家通知我们带棺材去收殓，是我和爹去的。但当时许家人让我们不要多看多问，只管埋头办事。”
程十鸢问：“所以还是有异常？”
金响挠了一下头发才道：“我们去的时候，许家人已经将尸体收殓好了，只等搬进棺材了。本来我们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是我偷偷抬头瞧了一眼……”
“那许家人搬动少夫人的尸体时，太过粗鲁，导致少夫人的脚踝露了出来，小人便看到那脚踝上都是伤痕。”
程十鸢神色一凝：“什么样的伤痕？”
“像是被捆久了才留下来的淤痕，小人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但……”金响不敢乱说，干他们这一行遇到的大宅中龌龊苟且事太多了，他们都是不管不问，只低头办事。
如今若不是程十鸢问起，他打死都不会说，因为这会给他们金家带来麻烦。
程十鸢道：“你放心说，今日出了此门，我们便当从没听过你这句话。”
金响一咬牙道：“小人可以肯定那伤痕就是被捆久了，才会留下来的青紫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