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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漂流瓶号上的水手们悲鸣般齐齐吆喝道。
“他在东北角立足,杖毙103名男人,唷,吼!吼!文明杀手朗乔锡沃!”
“他在奈布湾登岸,闷死214名女人,唷,吼!吼!野蛮救主朗乔锡沃!”
年轻的鱼叉手阿琴波尔迪瞥了一眼这群酒疯子,在船头弹起了恐龟壳和马驹脊骨削成的四弦琴,琴弦没发出一点声音,全被船歌和酒香盖过了。
“琴,这是我们在朗姆海里漂流的第几天?”
船头的美丽女神铜像转过头来,以竖琴般优美的嗓音回答道:
“第三天现在天杀的给我找人把甲板擦干净。啊,该死,有人吐在上面了,卡图尔那个酒鬼!”
黄铜女神突然露出了魔鬼般的表情。
甲板突然一翘,将倒霉水手卡图尔连同那摊呕吐物像投石器里的石块一样抛到了半空中,左帆一鼓,直接将那人像苍蝇一样拍到了金灿灿的海里。
再这么下去,在我们看到海平面泛起的红光之前,所有船员都会被你拍光,阿琴波尔迪摸了摸下巴上密集的胡茬,无奈地想着,转身发号施令道:
“松开左帆,把拖网扔下去,给他半分钟。”
“如果他一半以上都成了鱼,就拿来做菜。”
阿琴波尔迪的喉咙里插着两片琉璃鲸的鲸须,让他的吼声不亚于虚海中绝大多数的海兽,稍有不慎,可能把他自己的耳膜也给震破。
船长有没有意见?
很不幸的是,船长半天前刚因为相同的原因被琴给扔下了船,没能抓着拖网爬上来。漂流瓶号接连换了四五代主人,每代相隔不足两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艘暴躁活船的首席鱼叉手一直没有换过。可以说,阿琴波尔迪是唯一一位真正属于这艘船的人,原因或许是他擅长音律,而琴恰好喜欢听歌。
但真正打动这名150吨大美女的应该还是他面对死亡威胁时的冷静漠然,在他用带钢索的弯钩鱼叉掷穿那头琉璃鲸心脏时如是,在他向黑斯雷夫三眼巨鱿发射鱼叉枪时如是,在他枪毙38名持矛土人酋长时如是,在他自己险些因为重度寄生和恶性高烧丧命时亦是如此。
阿琴波尔迪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机械血泵或怪物器官,每一代船员都如此相信。
传闻他在黑斯雷夫主岛内陆土著的某次太阳献祭中被挖出了心脏,然后用剖开自己胸膛的黑曜石匕首割断了那些土人的喉咙。
传闻自那以后,他就喜欢以那群阿斯泰克人的名义发誓。
船员们七手八脚地把落水同伴拉上岸,只见倒霉的卡图尔全身的皮肤都成了诡异的墨绿色,四肢爬上了可怕的鳞片和囊肿。潜伏在朗姆海中的上百种赘生物在十秒内就找上了他,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虚海诅咒。
几名船员面面相觑,不确定他是否已经达到鱼叉手所说的“可以做菜”的程度。
“让厨子来决定。”阿琴波尔迪将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水,不用船灯,仅凭水下闪烁的荧光就能清楚视物。一大群颜色鲜艳的鮣鱼正追逐着漂流瓶号的船身,每条身上都至少寄生着十颗红眼或绿眼外视藤壶。
被一群密密麻麻的眼睛注视着,他面色不改,平静地代替早已死去的大副下令:
“检查航线,上桅索。我们最快能在一天内离开朗姆海,抵达最近的补给岛。可以在那逗留一到两天。”
身后发出一阵不知是欢呼还是侥幸的喧闹声,那名可怜的绿色水手被抛进船舱就此不管不顾。甲板上再次回荡起了朗乔锡沃之歌,一组人开始在甲板上清理拖网和鱼线,偷喝淡水,藏起无主的九尾鞭,把压舱物扔掉一些,让船只做好靠港准备。作为一艘中型船,漂流瓶号吃水过深,这是出于设计上的一点缺陷。
另一组人开始确认近些天船壳上遭受的巨大破损,钉上一块块画满符咒的木板,防止再有什么东西进入透水孔把船身整个搞垮。距离回港只剩最后冲刺阶段,谁都不想出岔子,所有人的脑海都被岸上的活色生香填满:美食、美酒、美人。
谁都不曾怀疑过,这位无心无义的鱼叉手阿琴波尔迪可能在说谎。
“我没有看见任何岛屿。”琴在船头眺望远方,她的铸模原型参考了虚海女大公阿卡艾,侧脸神圣庄严,长发垂至肩头。
“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我不想现在就握起鱼叉,在海面上没有海兽的时候。”
朗姆海的确曾经存在过一条偏僻航线,但那座所谓的补给岛在不久前沉入了海面之下,伴随那只苏醒的巨大怪物一起游走了。
现在,在没有船长、大副、二副、三副,连水手长和舵手都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情况下,他们无疑是在进行着真正的漂流。
“况且,”阿琴波尔迪抚动琴弦,奏出无声的音乐。
“我像那些海兽一样喜欢活食。”
一曲奏毕,他摇晃了一下四弦琴,从恐龟壳里倒出了一枚卡内基34年铸造的一盎司金币。
“伊啊-伊啊-斯托-欧诺玛-斯通-阿斯特利昂”
金币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船头开始弥漫起朦胧的雾气。迷雾中,灯塔的光点出现了,然后是远处小岛若有似无的轮廓,楼房灯火和隐约的码头叫卖声。
先是瞭望台上传来了惊喜的呼唤,片刻过后,船上传来了真正的欢呼声,近乎癫狂的欢呼声,与海水近似劣质朗姆酒的甜腻腥味交织。
鮣鱼们忽然自船下四散奔逃。漂流瓶号下出现了一大群杂鱼,不同品种的鱼类扎堆而行,却都是清一色的半透明,头部、背鳍和尾鳍处泛起一抹鲜红色,现出身体里黑色的骸骨和深红的脏器。
“是星骸鱼群。”琴伸出黄铜双臂触摸水面,仿佛正搅动一汪黄金。
“你离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无心无义的鱼叉手露出一丝什么都不能代表的微笑。
迷失。
只有在迷失状态下,他才可能赶赴那13年一度的七分钟盛宴。
才可能直接面见,“祂”。
手镜上的画面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琳愣愣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书架上的那本大地图册,里面包括了地上地下所有被探索过的奥贝伦疆土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