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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时间丢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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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贝伦地表不再有日期。

无光纪元结束后,旧时代的24小时制被彻底废除。此后的138年间,一天的时间从固定的12小时晨昏开始计算,因应正午的长短,从22小时到25小时不等。一年依旧是365天,12个月,四年一闰。

但自从那场提前到来的正午过后,百年时制的漏洞暴露无遗。上层决策部门对相关决策争议不休。

考虑到地表和地底之间的贸易往来,双方的时间必须完全同步。倘若将灾难发生的晨昏与正午单独算作一天,意味着那一天的晨昏足足少了七小时!对于不受烈日影响的地下新德市而言,时间和日期的错位意味着无数商业决策的变动,更意味着数十亿烈洋的短期经济动荡。

而如果把那七个小时给加回去,则意味着一天将不再由晨昏开始,地表的每一天都会乱套,官方时间对于地表居民的生存和作息将再无参考意义。

权衡利弊之下,上层最终采取了第二种办法,新德市因此避免了一场重大的潜在经济恐慌,而地表的人们则彻底丢失了时间。

“希望我的各位听众能够谅解,但是,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热浪电台将不再播报钟点。我在此建议各位听众们停止用本电台充当闹钟,并在节目开始的时候习惯性地打开家中的隔热窗板。”

凯撒热浪热情洋溢地说道。

“不过,纵然丢失了时间,热浪电台依旧会带来数不清的欢乐!纵然我们处于艰难时刻,但请不要忘记,你们的老朋友凯撒会一直与你们同在!感谢你们的理解,支持和持续关注,接下来是今日趣闻”

“伪装者”安东尼右臂发力,将在日轮二街尽头晃悠的几只梦魇撕成碎片,看着它们化成黑烟。

然后,他走进杂货店,照着穆莎夫人的购物清单从货架上拿走了糖、高筋面粉和肉桂,连同点算好的钞票一同扔在柜台上。

“嘻嘻,你似乎相当沮丧?”

安东尼摇了摇头。他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沮丧。

作为哥哥,自己应该在今年剩下的某一天为格林达庆生,送她一块蜂蜜蛋糕,那是沃伦每年都会准备两次的惊喜。

可是,他却不能确定今天到底是几号,更不能确定自己该在哪一天为“妹妹”庆生。诸如此类的烦心事一直在困扰着他。作为“哥哥”,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会穿帮。

梦魇的肉嚼起来就像空气,没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胃袋没能充实半点。

“承认吧,呆在这个破家里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坡格叔叔循循善诱:

“你渴求更多,我能感觉到你脸皮下的五官扭成了一团,渴求着空气,还有新鲜的肉。你很久没被它们塞过牙缝了不是吗?”

安东尼皱了皱眉头,从杂货店老板手上接过找零,抓着纸袋的左手悄悄背到身后,冷不防地扭断了右手的全部手指。

“噢!那一定很疼。”

“不能让格林达产生怀疑。”安东尼在脑海中平静地说:

“这对她的安全无益。”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红溪街区边缘,城郊人们在火松树的枝杈上吊起了许许多多的粗麻绳,将人从房屋内一群接一群赶出来。

“你们偷走了我们的时间!”为首的一名年轻男孩怒吼道。他的身形比任何人都健壮,就像一头牛犊,一只眼睛是瞎的,两手各握一把生锈的弧刃屠刀。

“还有我的牧场,我的父母,我的眼睛!在你们从这座城市里夺走其他东西前,我要把你们像牛一样剥成肉和一堆骨头!”

人群中的一位女人被推了出来,像母鸡一般被按住了后颈,放倒在地上,套上粗硬的绳索。男孩熟练地端详着她,就像观看一头将被宰杀的牛,思索着该从哪里放血,下刀,他身边的人们开始动手,把其他难民吊到树上去。

“看起来这又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坡格叔叔嗤笑。

安东尼朝红溪街区瞥了一眼,拎着面粉,糖和肉桂往弗利夏教授家里走去。

“如果他们杀红了眼,我可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拿这片街区开刀。毕竟,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不是吗?”

“伪装者”停下了脚步,用几秒钟时间在脑中稍微思考了一下这句话。

——倘若有任何一个人记住了他的脸,都有可能为格林达带来麻烦。

因此,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当他结束思考的时候,腿脚已经带着躯体来到了那片吊人树的对面。男孩刚在女人的胳膊上绞开一朵血淋淋的肉花,转过头来,仇恨忽然自眼中消失,露出了看见老朋友般的熟络笑容。

“沃伦!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亲切地喊道。

见对方沉默不语,他补充道:

“是我,屠宰场的小个子盖尔玛!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一片牧场上长大的,我父母受托照顾你们兄妹俩,然后你们就离开了。格林达上大学了吗?希望她还记得我们之间约好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手起刀落,在哭叫的女人胸前又绞开一朵肉花,这次是脂肪黄色的。

“要加入我们吗?干完这点事后我们可以去硫磺山喝一杯,好好谈谈那些往事,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羡慕地看着那些下工喝酒的大人们的吗?待会来看我料理那些‘公牛’,阉牛这门手艺我学了很久,向托勒叔叔学的,只要掌握技巧,摘掉一对睾丸只需要短短一分钟时间,可惜再也没法应用在真牛身上了。”

话音刚落,他的瞳孔猛然缩了一下。

安东尼窜到他眼前,抓起一片剥好的“牛肉”,闭上眼睛,凑到鼻腔下嗅了嗅,自脂肪之间渗出的血水碰到他的指尖,立刻化作了芬芳的酒液。

“你在做什么,沃伦?那是什么味道?”

盖尔玛扇动鼻翼,用力地嗅了一下酒香,思想立刻被那种醇厚的芬芳所支配!

“它,它不像我闻过的任何东西!”

他在脑海中用力搜刮着贫瘠的词汇,试图形容这种香味。

像快乐,像一切令人怀念的事物,像亮闪闪的火焰,像爱与美的具象!

其他人也逐渐被那酒香所吸引,不论是施暴的城郊人,还是被吊起来的难民们,都开始猛吸鼻子,试图寻得那香气的来源。

当意识到这醇香的美酒是从眼前唾手可得的人肉中渗透出来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直了。

第一次对视,他们对彼此感到敬畏。

再一次对视,敬畏变成了无边的渴望,然后,变为热烈的狂欢,撕扯,推搡,刀光闪闪。

仇恨褪去,愤怒消失,所有人此刻,都只想出于纯粹的爱而去做一些事情。

当安东尼再度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吊着骨架的火松树,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缝隙都被剃得干干净净。地上满是骨头和被撕碎的衣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聚集在吊人树前的狂欢者们,已经将彼此吃成了一副副洁白的骨架。他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