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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见春一噎,对方这么一问,他那满腔愤怒像是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顿时去了个无影无踪。
话不投机,便一时无言,各怀心思。
天际飘起如豪细雨,可几人皆有心事,倒是谁都没察觉。赵青木左右一看,也不好让那两个大男人同挤一把伞,于是连忙将手中多的伞递给那南宫庄主。
“唔这位庄主,这个给你——”
看着对方那澄澈的目光,南宫孤舟愣了一愣。原本他只消运功,便可遮蔽这雨。况且发妻温柔如水,又向来喜爱雨天,他倒不介意淋上一遭。
不过既是这小姑娘好意,他便也却之不恭。
“多谢你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旁人被大名鼎鼎的南宫庄主问起名姓,定然要心中飘飘然,烧香拜谢祖宗庇佑。只是这位赵小姐向来对江湖势力一知半解,只知这南宫庄主一身好功夫,却不知他如何有名。此时骤然被问,还当对方对自己有所图谋。
她不免多了个心眼,弯唇一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我姓赵,庄主叫我小赵就好。”
这当真是让几人啼笑皆非。
不过南宫孤舟却是点头道:“原来是赵女侠,幸会。”
对方是谁,他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必点破。
赵青木无端被他称为“女侠”,竟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掩饰般地将手中纸伞一撑,转头与一旁的顾见春低声说道:
“哎,难得来了,我们去祭拜一番吧?”
再怎么说,此处也是人家的地界。即便是有什么不愉快,死者为大,既然路过,还是去看看为好。
即便她也不认识这是谁——
几人来到墓前,看着这茕茕青冢,兰草相依。
这位南宫庄主倒是奇特。寻常家里夫人早亡,都是葬于夫家祖坟,待百年之后与之同穴安眠。而这位南宫庄主却为发妻另寻这处地界,将其坟冢安于这荒山野岭,也算离经叛道。
“爱妻,薛年年之墓。”
赵青木在心间默默念着石碑上的几个字,那刻字刀头燕尾,遒劲有力。此等功夫,绝非常人能及——
想必是南宫孤舟亲手所刻。
“爹爹,什么是死呢?”赵青木想起了爹爹教她医术的第一天,便和她说过,人终有一死,万事不可强求。
尤其是医者。
彼时她如此发问。
爹爹曾说,死,就是让人在石碑上刻下祂的名姓,而后永远铭记祂——
因为他已经永远地失去祂了
她还记得恨水山庄的后山上,她曾与顾见春比肩,两人最后再看一眼那陈欢之墓。
沈惜霜何其幸运?对陈欢之死一无所知。
可她又何其不幸?将以余生来寻觅他的踪迹
娘之于爹爹,陈欢之于沈惜霜,这位“薛夫人”之于南宫孤舟,岂非永失永葬?
她忽然有些难过。
生命何其脆弱?
对医者来说,生死乃是常态。她在来去谷待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慕名来看诊的病患只多不少。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爹爹能医死人肉白骨,那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饶是如此,若尽她所能,让这世间少一些别离,也不是坏事
“听说尊夫人貌婉心娴,温柔之至,是武林世家之中少有的绝色佳人。”
言欢像是没话找话般,在旁缓缓说道。
南宫孤舟斜睨了他一眼,却不作答。
言欢兀自一笑,拱手道:“庄主凤表龙姿,神采英拔,倒让本王更好奇南宫小姐的样貌了。”他此时倒也识趣,不再提那江家之人。
“哼。”南宫孤舟岂能听不出他话中含义?这位白王还位处东宫之时,就曾几次来问剑山庄提亲。
问剑山庄虽在武林鼎盛,比之朝中权贵,却还是不及。饶是这般,那位太子殿下却能以妃位相许,比之朝中贵女,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只不过几次前来,他都婉言相拒。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野心勃勃,竟想借他问剑山庄的势力收归武林,一统江湖。帝都龙潭虎穴,他又怎能让惠儿涉险?更何况他知晓惠儿早已心有所属,若非如此,他也不必亲自去那黛州一趟。
“庄主当真长情,在尊夫人墓前为她建了一方花海,倒是一段佳话。”
南宫孤舟双肩震了震,像是冷笑一声:
“斯人已逝,佳话不佳话,说与谁听呢?”
“唉”言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只得叹息一声,“节哀。”
“白王殿下今日前来,恐怕不是专程来看先室的吧?”南宫孤舟面上不耐,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他不愿在此长留,尤其是在此与一群不相干之人虚情假意。
“本王前来,本是为了南宫小姐与林少爷这桩喜事。”言星把玩着手中铁箫,饶有兴致地说道,“不过眼下么,正巧能解庄主的燃眉之急。”
“哦?”南宫孤舟眼皮一跳,抬眼看向对方。
“若是先前还有五分疑惑,如今看到这佛经,便是十分的把握。南宫庄主,听说你问剑山庄铜墙铁壁,连皇室的军队也攻不进来,可是确有此事?”
南宫孤舟耸肩一笑:“不妨一试。”
这话当真傲气,面对谢氏王孙尚且如此,更不提遇上那谢允当是如何。只是言星也不恼,哈哈大笑道:
“不必不必,南宫家的忠心,父皇与本王自是知晓。如今天下归心,问剑山庄风头无两,自当小心为上。此处人多口杂,不如进庄小叙,再做打算?”
对方点头道:“殿下看上蔽庄,是蔽庄之幸。”
他缓缓伸手。
“请——”
他那目光却扫过石碑,碑上几个字温柔缱绻,却也着实冰冷。
薛年年。
年年又让你担心了。
我们的惠儿,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