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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足以让他,让面前的主子名垂千古的大事。
贺远山端了端盔帽,虽满面风尘,眼中却炽亮如炬。他注视着谢京华,正色道:
“回禀殿下,属下以为,胜算几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兵法有云,夜战多金鼓,昼战多旌旗。所谓击鼓摇旗,实为掩人耳目罢了。今夜君上设宴,又请歌舞。月黑风高,借着乐声,正是排兵布阵,将其尽数拿下的好时机,此乃天时。”
“说下去。”
借着茶烟热气,谢京华总算觉得身子回温,不必再借手炉取暖了。
“虽说皇宫地势复杂,又有皇城禁军把守,但属下断言,只要今夜宫中事成,他们定然不会与殿下为难。毕竟在这皇宫之中,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称王称霸。”
分明两人正说着掉脑袋的事,可贺远山面上却是一派钢浇铁铸的坚毅之色。
“活着的人”谢京华闻言,不禁讽笑一声,“你说得对。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殿下,不可再犹豫了!”贺远山看出对方恍惚,还道是她依旧心怀踌躇,战前畏惧,这可是兵家大忌。
“你错了,贺远山。本宫不曾犹豫。”谢京华放下茶盏,忽然站起身子。艳丽的合欢花于月白色的裙摆绽开,奢靡而高贵。
“本宫只恨这一刻不能快些来”
贺远山抬眼望去,却只见到那小帝姬眼中满溢的憎恶与仇恨,足以将整个永昭点燃。
这样很好。
古往今来,唯有仇恨,才是最好的养料,也唯有仇恨,才能驱策人们成就一番伟业。
“殿下。”殿外忽然有宫仆轻唤一声。
谢京华手指一颤,茶水险些尽数洒落。
“你去安排吧。”她定了定神,仰起脸,冲着贺远山吩咐道,“本宫还有些事未了。”
“是叶统领的事么?”贺远山却不避不让,径直问道。
“贺远山。”谢京华眯了眯眼,似是警告地提醒道,“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
“殿下,这正是属下要说的。”贺远山行了一礼,声音沉郁,“天时地利已至,唯有最后一环,属下终究放心不下。”
谢京华拢了拢衣袖,淡然应道:“本宫知晓你与染衣有私怨。你二人一明一暗,皆是本宫的得力部下,本宫私心不愿看你们有什么嫌隙。再者说,先前本宫也放权给你,予你同他出过气了。这种时候,你二人就不要再互相为难了吧?”
贺远山闻言,目光一暗,言辞间不免有些失控。
“殿下,您将属下当作什么了!属下并非徇私,也是为了您的大业着想!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殿下又何须再怀疑属下的忠心?!”
见对方愤然,谢京华揉了揉额角,也算是放下身段。
“远山,本宫知晓你是一片忠心。本宫保证,就这一次,只消去见他一面,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本宫亏欠他良多,如今又致使他成了个废人。即便不念私情,他也终归是本宫的部下。若是放任他自生自灭,恐怕要寒了旁人的心。这并非君王之道,不是么?”
眼看着面前这位小帝姬言辞恳切,却是为了那点儿女私情,甚至将什么为君为王的歪理都搬出来搪塞自己,贺远山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中隐隐感到一股威胁。这威胁却并非是他与那叶染衣之间什么私仇旧怨,争宠之嫌。
而是那叶染衣在这位帝姬心中的位置,远比贺远山想象得要高。
君王之道,在于独断薄情。
显然,这小帝姬却并没有深谙此道。
一个皇帝可以心怀仇恨,却决不能满腔柔情。
而偏心偏信,感情用事,更是大忌。
贺远山摇了摇头,却决意不再多说什么。他抬步告退,在踏出殿外,看见那通传宫女之时,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无妨,既然殿下舍不得,便由他来下手。
四下死寂一片,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便如此静待那位贵人的发落。只是这柔贵妃却也不动气,只是牢牢挡在队列的必经之路上,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娘娘,起轿吧,别让君上等急了。”一灰影忽而落下,在人群之中站定。
原来是个灰袍道人。
众人见到来者,连忙眼观鼻鼻观心。这位灰袍老道,乃是君上身边的贴身侍卫无名,平日里恃宠而骄,据说身手绝好,可修炼的功夫却十分邪门,任谁见了他,向来也要忌惮几分。
只是那不知死活的年轻宫人却趁人不注意,悄声问道:
“这位是谁啊?敢在娘娘面前这么说话?”
“啧小声点!不要命了?!”
老宫人一巴掌招呼到他身上,又将他打了个趔趄。只恨自己今日出门没能将这小子的嘴巴封上,这才叫他在此胡言乱语。
“哼?”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两人的交谈自然没能逃过无名的耳朵,无名一个眼神扫射过来,那如同苍鹰一般阴鸷的目光落在了每个人脸上,最终停留在了那年轻宫人的身上。
年轻宫人只觉自己好似成了什么将死的猎物,为那豺狼虎豹啃了个对穿,不由两股战战,不能自持。
“无名?你这老狗,也配管本宫的事?”好在柔贵妃显然不甚待见这手执拂尘的灰袍老道,顷刻间反击便至,语气显然没有方才对上秋盈盈那般来得客气。
这倒也顺遂救了这年轻宫人一命。
无名转过脸,不甚恭敬地斜视那步辇。仿佛透过纱幔,那老餮般的目光已然将这冷美人浑身上下看了个遍。
“呵呵呵娘娘说哪里的话,并非老奴要管,而是君上要管。君上有命,说——”
“金嬷嬷,摆驾回宫。”
谁知这柔贵妃连君上的面子也不愿给,亦或是已然给了,但远没有众人所想的那般好颜色——如今不与这秋姑娘为难,就是看在君上的颜面。
老仆抹了抹额前的汗,恭顺低语道:
“娘娘,今夜夜宴,君上也差人来请了您。若是现在回宫,恐怕要赶不上赴宴了啊”
哪知柔贵妃冷哼一声,径直说道:
“哼,本宫身子抱恙。不去。”
众人纷纷摇头,这位柔贵妃果真是骄横无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称病抱恙的话竟也是信手拈来。只是贵人在此,还能如何呢?即便再有微词,却只得眼睁睁地恭送对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起轿——”宫人拖长了声线,尖着嗓子大喊道。
这精美华丽的软轿再度升起,缓缓行在去往盛宴的路上,一如奔赴她的命运。
那属于帝都歌绝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