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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既然不敢,那就少问,多想。为师乏了,你且退下吧。”
“是。”顾见春听到自己沉沉答道。
“吱呀——”一声,陈旧的门扉发出一声嘲哳怪音。
他缓缓闭上老者的屋门,心中那团无名怒火却一时难以抑制。
——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她要倾尽全力,拼死与自己一战。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默认他会欣然接受。
他倏然想起老者方才的话语。
——“你师妹为了能祭拜你,曾经三度回栖梧山。想来那迷瘴之毒,也令她吃了不少苦吧?”
他当然知晓瘴毒的厉害,在年幼时,他们就险些迷失其间。他不敢想象,那武功尽失却又执拗不已的少女,在那迷瘴之中会有多绝望。
——“慧海不忍看她就此消沉,于是以佛度她。可她却对那禅门佛法提不起一丝兴趣,唯独令她闻之色变的,不过是所谓‘焚香礼佛,造福往生’的悲愿罢了。”
他已尽数了然。在双溪,她是如何焚香祈愿。在黛城叶衣菩萨身前,她是如何虔诚跪拜,以求自己这“往生之人”能得善果。在莲华塔下,她又是如何以身护金佛,祈求佛祖能还她悲愿到头来,到底是佛祖庇佑,有缘之人于无缘山再逢。可笑他竟为皮相蒙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若是当真有佛,此时想必也在笑他无能吧?
——“她以为自己握着十恶司的剑,便是握住了大义。可是到头来,她才是被利用得彻底的那个人。”
十恶司。恐怕只是上苍与她开的一个玩笑。若是她知晓十恶司的由来,她还会义无反顾地与之共事么?
——“你既见过南宫孤舟,应当已经晓得她的身世了。既然找到了你的剑心,那便好好保护她吧。”
剑心。其实本无所谓有无剑心,有的只不过是决意。那么她的决意又是什么呢?不论有无令剑锋染血,她是不是从未失过剑心?
他想起初见之时,虽然鲜有握剑的机会,可是对方亦有叩击剑鞘的小动作。是不是证明在那之后,她也曾步入浮生境,习得浮生若梦,只不过因着种种缘由,未能再继续?
——“除你以外,这世上应当不会有人愿意救她,也不会有人能救她了。”
彼时,他听到自己压抑而黯然的声音。
“师父也不愿么?”
老者罕见地笑了一声。
“为师已经活得够久了。”
是的,他于一瞬间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并非不愿,只是不能。
——他总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吧?
而下一瞬,他再度明白了老者话中更为深层的含义,以及自己肩上所担负的是何种存在。
——是的,由他承担,由他守护,由他面对。
他不禁为数日前还想着要将少女永远留在栖梧山的这一念头而感到羞愧万分。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在逃避着这一切。所谓的回家,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地想要逃离世人的责难罢了。
那么听到那些他发自肺腑的“逃避”之谈时,她该有多失望?
有多失望,才会想到这样决绝而惨烈的方式,抱着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与他生死一战?
——原来最应受千刀万剐之难的,当是自己才对。
正是如此,在他立于少女的屋门之前,他依旧感到如鲠在喉,苦涩难当。
不消进屋,他便能听到对方绵长而沉静的呼吸。
——许是太累了吧?
她总是这样,永远苦苦支撑,永远不知疲惫。
或许是不知于何处栖身,才不敢疲惫吧?
他紧紧握着门扉,那陈木都为之捏变了形,他却连推门而入的勇气都没有。即便他知晓,对方不会为他的到来而惊扰丝毫。
——他不忍看见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苦楚。
若是一个人连做梦都是苦的,她一直以来所承受的,该会是何种苦难之海呢?
即便如此,他已经能想象到对方那紧皱的脸庞,与眼尾挂着的泪珠。想到她在无数次惊梦之后,试图杀死面前之人,亦或是,潸然泪下。
“小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么这窗棂之外的雪地上,又是谁不意落下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