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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首辅张甫正踌躇满志的表情僵在脸上。眼前这一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在这场状元之争中,看似是陈实与公子之争,看似是陈棠对抗文武百官,但实际上左右局势的,是他首辅张甫正!
他才是真正掌握局势的那个人。
他明面上支持陈实陈棠争夺状元,挑起公子与陈实决战的勇气,促成这场对决。陈实陈棠不会防备他,让他可以随时接近真王九殿。
同时他又催动九殿,制止陈实在最后关头诛杀公子,成全了十三世家的利益。
如此一来,无论陈实方,还是公子方,抑或是十三世家,都将因为他的举动变得畏首畏尾。
他才是这场决战的主心骨,他才是大明的栋梁,才是肩挑西牛新洲五十省的阁老!
前阁老严羡之因为造物小五的到来,辞去首辅之位,避祸等待东山再起,对首辅位子虎视眈眈。张甫正在危难时接过这个位子,但资历不足,人脉不够,没有严羡之的威严威信,严羡之想夺回他的位子并不麻烦。
但此次状元之争,他张甫正举重若轻,将三方势力拿捏,文武百官,陈实,公子,皆要仰他鼻息!
他的威严威信,势必达到顶点,严羡之再也无法夺回首辅之位!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能拿捏住陈实。
公子死了。
在张甫正催动中极殿的威能,喝出「都住手」的那一刻,陈实将公子灭绝在十绝阵的威力之下!
张甫正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十三世家为了辅佐一位可以掌握掌控的真王,并不容易,在二三十年前便精挑细选,培育养殖,时至今日,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突然间就死了。
他额头冒出冷汗,心中一片冰凉。
他的这一番举动看似巧妙,依旧稳住了自己的地位,提升了威严威信,但是他知道,他玩砸了。
这时,天空突然变得一片赤红,两轮太阳缓缓合上双眸,天外真神眼中的炽烈火焰被眼帘排挤出来,在西牛新洲八十里的高空中形成一片绵延十数万里的火海,熊熊燃烧,如同晚霞。
「天黑,又提前了一刻!」司天监的五官灵台郎匆匆来报,似乎昭示不祥。
五月二十六这天,虽是炎炎夏日,但丝毫没有酷暑的样子。
武昌街的晨羲茶楼外停著一辆车辇,极为华丽,车身上绘制了各种飞扬的符篆,除了传统的神行符、甲马符外,还有龙纹凤纹雷文,华盖也极为奢华,璎珞垂珠,绘制日月星辰。
拉车的脚力也是龙种,是两匹龙骧驹,通体青红色,已经长出翅膀,极为神骏。
此物奔跑起来,便会腾云而上,在空中疾驰,日行数千里不在话下。
萧王孙围绕著这辆宝辇转了四五周,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茶楼中,严羡之和张甫正面对面而坐,两位老人望著被金红缨拽走的萧王孙,迟迟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茶水有些凉了,张甫正才不疾不徐道:「严阁老,你我这一仗,我打赢了。你认不认?」
严羡之运转法力,温热茶水,端起茶杯,肃然道:「甫正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没想到一肚子才学,胜我百倍。我也没有料到,你居然游走在三方势力之间,犹自游刃有余,若非陈实最后一击出乎你的预料,你竟能全胜!我不如你,输得心服口服!敬你一杯!」
张甫正端起凉茶,笑道:「能得羡之兄如此赞誉,我此生足矣。」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严羡之命小二换一壶热茶,为张甫正斟茶,道:「可是,陈实杀公子一事干系极大,后续该如何解决,这才是一个大大的难题,考验首辅的本事。大明千疮百孔,内阁首辅没有一手裱糊匠的本事,早就垮了。甫正能否教我?」
张甫正笑道:「羡之兄做阁老这么多年,肯定早有腹稿。但羡之兄既然相询,那么我姑且一言。」
他顿了顿,道:「公子已死,树倒猢狲散,一切一了百了,不用管他。公子安插在朝中和地方的各种势力,该拔掉的拔掉,该收编的收编,毕竟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严羡之轻轻点头。
张甫正继续道:「陈实的状元之名,给他,不能有任何责罚。一是彰显朝廷公正,二是堵住陈实陈棠之口,三是陈家三代积累,虽人丁单薄,但力量已然可以匹敌世家。朝廷对强大的力量,须保持一定的尊重。」
严羡之道:「只恐公子余部,不肯善罢甘休。」
「那是他们与陈实的事,与朝廷无关。朝廷对陈氏父子还是以怀柔为主。」
张甫正饮茶,道,「至于第三,便是如何对十三世家这些年的辛苦,须得有个交代。导致这个局面的人,须得面临惩罚。」
严羡之叹道:「这一点,才是最难的一点。」
张甫正轻轻点头:「这一点的确很难。羡之兄,这顿茶,你请了。」严羡之道:「我请。」
张甫正起身,走下茶楼,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你什么事都没做,我做了所有事。我处处赢,处处胜你,让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严羡之笑道:「这个时候的大明朝,有时候不做事就是赢。做了事,反倒是错的,会输。」
「不做事才是对的?」
张甫正一边摇头,一边哈哈大笑,转身下楼。
严羡之等了片刻,来到窗边,居高临下看去,只见车夫打开车辇门户,张甫正弓腰走了进去。
车辇启程,离开西京。
今天早上,张甫正的辞呈已经递交给内阁。
张甫正做了所有事,严羡之没有做任何事,但张甫正偏偏做错了,不得不给十三世家一个交代,辞去首辅一职。
严羡之,又一次成为首辅。
严羡之下楼的时候,茶楼里的说书人还在讲陈实与公子之战的事情,说得声泪俱下,将状元陈实描述得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严羡之站在人群中听了片刻,摇了摇头,心道:「这些升斗小民所知的,只是表象,片面,情绪行事罢了。」
他走出茶楼,慢吞吞的向内城走去。
街头巷尾,也都在议论陈实与公子的一战,将陈实杀公子一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宛如亲眼所见。
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有些荒唐至极,有些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这些非议,将会在一个月后悉数平息。黎民百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孰是孰非,与柴米油盐何干?」他心中默默道。
他一路听著人们的议论,进入内城这才消停一些,他来到文渊阁,进入内阁,落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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