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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胭脂将春闱的试题给了谢明升以后, 他就一直在相信和怀疑之间左右徘徊, 但胭脂写给他的试题,实在太像那么回事儿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将所有功夫都花在了这上头。
只是他每每看见胭脂便神情复杂, 若有所思,每每都要在心里琢磨一番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不信胭脂说的那番鬼话的,那日问她, 她竟然还神秘兮兮地说, 他爹是东海龙王,她此番是来帮他渡劫的……
这不有病吗,他要是连这都信了,还不得叫人笑掉了大牙!
谢明升每每都这般若有所思地看着胭脂, 难免会叫人想多了,谢府的下人又不是瞎的, 尤其对这种事情极为敏锐, 加之先头珠徳儿的事不了了之, 这更让人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猫腻。
没多久,府里就传开了,都道大公子瞧上了少奶奶身边的丫鬟胭脂, 只可惜碍于少奶奶求而不得, 但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纳了当个通房丫头, 日后势头只怕珠徳儿都赶不上一二。
风一吹草便动, 这流言蜚语就到了丁楼烟的耳朵里, 她本就觉得谢明升对胭脂有所不同,再加个刘嬷嬷在一旁矗个指头瞎指点迷津,胭脂可以说是越发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天日头正好,胭脂正在院子里扫地,抬头便看着丁楼烟坐在屋里的窗边不发一言地盯着她看。
胭脂:“……”
刘嬷嬷这又是在她耳边扇了什么风,还能不能消停会儿了?!
她现下在谢府日子越发难挨,丁楼烟刘嬷嬷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那使得招数无非是挑刺责骂罢了,最多也就是罚跪,旁的有谢明升在,她们倒也不好下手,在胭脂这儿虽然招烦了些,但也不痛不痒,只那珠徳儿真的是……
那晚胭脂好像把她吓得不轻,平常时都好好的,只见了胭脂就神神叨叨起来,后头便越演越烈……
胭脂扫地时能看见她举着把道士剑,从草丛里窜出来凶神恶煞地乱劈;
胭脂洗衣服时她拿着符咒,从树上跳下来凶神恶煞地乱贴;
胭脂刚从澡堂洗漱好时她端着盆黑狗血,从窗户里跳进来凶神恶煞地乱泼……
总之胭脂所到之处,珠徳儿都能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凶神恶煞地窜出来,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胭脂根本拿她没办法,珠徳儿都这样了,她总不能搁那儿动手吧?
她已经不止一次跟谢明升提过这个困扰,可他每每一听就道:‘胭脂你就忍一忍吧,她刚没了孩子,难得有个事能让她琢磨琢磨也是好的,若是成日里憋着难免憋出个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身上,什么头一个儿子没了,秋闱又败给了自己的堂弟,楼烟总不拿正眼瞧他,前日写的文章哪又不好了,昨日的月亮又不够圆等等。
胭脂:“……”
她还能说什么,她不过是提了一句,谢明升就搁那儿叨叨了大半日,还叫丁楼烟给瞧见了,后头又是一阵闹腾,叫她好是心累。
正想着,谢明升便从外头进来了,看了眼胭脂便目不斜视地往里去,胭脂瞧了还算满意,总算是没再琢磨她是个什么东西了,便微欠了身自顾自地扫地了。
殊不知他们二人的行为,在旁人眼里看来更是藏了猫腻,丁楼烟心中已经认定了,便怎么看都觉得二人不妥。
待胭脂将外院的地扫完了再进来时,刘嬷嬷站在屋前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将她叫进了屋里,屋里头想来是又闹腾了一阵,谢明升和丁楼烟端坐在桌案两头,气氛十分压抑。
待胭脂进来请了安,丁楼烟便开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总不能亏待了你。”丁楼烟顿了顿,故作大方道:“你准备准备吧,今晚就将你给了姑爷,你可要好生伺候着,要是有什么闪失定不轻饶。”
胭脂瞪圆了眼,望着丁楼烟说不出话来,随后,她又看了看谢明升,他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处闻言也不理会胭脂。
胭脂:“……”
他们两个这是嫌她还没疯,所以特地给她加点料儿来调剂调剂?!
谢明升见胭脂久久不回答,还一副吞了苍蝇的恶心模样,便怒道:“怎么,你还不乐意?”
丁楼烟一见便觉得二人在做戏于她看,便冷笑道:“别在我眼前演了,你们私下里不知滚了多少回了吧?”
谢明升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丁楼烟,“你一个名门闺秀,怎么说得出这种污糟话?……丁楼烟,你……实在太让我失望!”
丁楼烟当即就站了起来,怒道:“对我失望,谢明升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你能做污糟事,我还不能说了吗?!”
谢明升当即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怒吼道:“你说清楚,我做什么了!”
刘嬷嬷在一旁急得直跳脚,劝这个劝那个都没用,直气得来拧胭脂腰间的细肉了,边拧还边咒骂道:“小骚蹄子,叫你勾引姑爷,不知轻重的玩意儿!”
胭脂:“……”
苍天啊!大地啊!她这一世究竟造了什么孽,真真是要疯癫了,这一个两个的是想活活把她逼死不成?!
这头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跑来一个丫鬟禀道,谢清侧的小厮谢揽在外院候着。
屋里才一下子安静下来,谢明升叫人让谢揽进来。
谢揽进来作揖请安后,对着丁楼烟道:“前些日子,大少奶奶答应要给我家主子送的桂花糕,可否今日托胭脂送去?”谢揽看了眼跪着的胭脂,顿了顿:“我家主子特意请了厨娘向胭脂学这门秘方儿,免得总麻烦大少奶奶派人来回。”
谢明升闻言就冷哼了一声,只拿眼睨着丁楼烟。
丁楼烟视若无睹,对谢揽微微笑道:“原就答应了的,本来打算过会子送去,只是琐事太多一时给忘了。”又转头看向胭脂,冷着脸道:“将午间吩咐你做的桂花糕,送去给二公子。”
胭脂微抬眼睫,难怪他当时那样的神情,原道是知晓了这事儿。
胭脂微微蹙起眉头,既然知晓了桂花糕的事,那信的事是不是也晓得了?可若是知晓了,丁楼烟这头又不可能没什么表示,这不由叫她费解起来,也猜不出他让自己去的用意何在?
不过倒没好怕的,他如今刚中了解元,在谢府处境如此尴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可能将她叫到自己院里再使计害她,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事儿?
她现下唯一担心的是,若是谢清侧知晓了且还问她信的事,她该如何交代,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想法?
不过转念一想,这谢清侧喜欢的是丁楼烟这个人,又不是区区几封信和桂花糕,他知晓也至多就是在心中更恼上她几分,与胭脂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他们就已然是敌对的,多加一点仇也没什么所谓。
胭脂想到此心下便也安了,遂垂眼答道:“是。”
胭脂去小厨房端出了蒸好的桂花糕,与谢揽一路无言地往谢清侧院里去。
能有什么好说的,终究不是一路人。胭脂是不愿说话,谢揽是不好意思,他也不明白自家公子是个什么意思,都闹到这儿份上了,怎么还叫了胭脂过来?
谢揽不由想起这些日子,自家公子那个样子就后怕不已,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道:“胭脂,一会儿可千万顺着公子,要是可以还是别和公子搭话,乖巧一些躲过了先。”
胭脂侧头看了眼谢揽,莫名之余又觉得好笑,“谢揽,那顿板子我可到现在还记着。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家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都有数,不需要这个时候再来提醒我。”
谢揽一时语塞,然她说得确实是对的,实在没什么好辩驳的,便也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谢揽引了胭脂进到正院里便退下了,胭脂看了眼院子,谢清侧的院子她是头一次来,倒是和他人一样干净雅致。
胭脂端着桂花糕上得台阶,微微推开门往屋里踏去,入目的是一排珠帘,颗颗珠子串在一起古朴大气,条条垂下,随风轻晃撞荡出悦耳的细微响声。
这屋里宽敞明亮,是两头通的。屋那头敞开着排排大门,面着一大片碧绿湖水,侧边的里屋靠湖又有珠帘垂着,胭脂瞧不见。
胭脂踏进几步,迎面吹来的穿堂风拂得她面前的珠帘子微微作响,胭脂的裙摆都被吹得飘扬起来,颇有几分羽化登仙的味道。
这屋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只有湖面荡来的风拂着珠帘,发出的细微声响,胭脂站定在原地默了一默,才扬声唤道:“二公子?”
里头半响没有动静,胭脂不由疑惑,便一手端着盛桂花糕的瓷盘,一手轻轻掀起珠帘走了进去,先往看里屋瞧了一圈,没瞧见人,转身看别处时,却一眼就看见谢清侧,他坐在里屋正对面的桌案前,看着她正自酌自饮。
胭脂骤一见他闷声不吭这般看着自己,便心下一颤,他坐在那处还是一贯清清冷冷的样子,可看她的眼神又透出几分意味不明……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直让她觉得很微妙,可说不出那里不对,只觉得被他这般看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