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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介头也不回的瓮声瓮气的道:“本官话已带到,如何为之你自行考虑。”
“苏学子,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唐介叹息道。
苏锦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自己写的词,自己却不认同词中观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本来众人一致认为词中的精华所在便是这种豁达大度的对待爱情的态度,让人耳目一新,没想到苏锦居然会推翻自己的观点,这苏锦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真是教人琢磨不透。
苏锦道:“家母昨日来信,下月初十日乃是我父祭日,须得回乡祭拜,孝道大于天,这可辜负了滕王的美意了,唐大人代为传达草民歉意,他日有机会定登门请罪。”
唐介跟着笑了两声,看看离前面簇拥着晏殊的一群人隔了几步距离,忽然凑到苏锦耳边道:“滕王殿下今日本要亲来,但三司使大人在此,不好抢了风头,于是便让本官来此陪同,顺便给苏贤弟传个话。”
苏锦忙抽身行礼道:“岂敢岂敢,折杀苏锦了。”
唐介道:“是啊,滕王殿下那日跟贤弟一别,念念不忘苏公子风采,恰好下月初十滕王妃过十九生辰,向公子约词一首,下月初十日那天群贤毕集,好在众人面前丝竹唱响新词,同时亦以之为王妃祝寿,岂不是美事一件?”
晏殊起身走到苏锦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很好,但性如天马,难怪会有些是非在身,枉自逞强,可称勇武,但换一个角度而言则是不智,修身未到境界啊,还需努力才是。”
晏殊呵呵笑道:“那便好,明白便好。万事均有解决之道,解决之道却不一定便是打破天条,天威之下尚有人情,否则那王母又何必法外开恩允许牛郎织女七夕一会呢。”
众人耸然动容,苏锦的话不啻一道惊雷滚滚而下,他虽说的隐晦,但实际上清楚的表达了一种叛逆的态度;这一点众人想也不敢想,大庭广众说出来怎不叫人心惊。
唐介彻底无语,祭文和祝寿填词一起写,这叫什么话,此人若不是故意这么说,便是个十足的不通世故之人;唐介拂袖便走,他搞不明白滕王殿下为何对苏锦如此看重,自己怎么看这小子怎么不顺眼,真是白费口舌。
晏殊面色沉静,喃喃道:“三日如一生,好一个三日如一生,少年人状怀激烈,果然是头角峥嵘不愿妥协之辈,也好也好。”
“不过唐大人无需担心,草民这几日晚上熬熬夜,连家父的祭文带滕王妃的祝寿词全部写好,到时候派人送到王府中便是,也不枉滕王殿下对草民一番厚爱。”苏锦笑嘻嘻地道。
众人听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停止了议论,都侧耳细听起来。
晏殊不理满目喜悦的苏锦,转头对坐在一旁的戚舜宾道:“戚翁,什么时辰了,是否要去给学子们说道说道了。”
苏锦在后边叫道:“唐大人,词还要不要作了?”
苏锦堆上笑容谦逊道:“大人见笑了,滕王殿下谬赞,晏大人错爱,草民受之有愧。”
苏锦续道:“在下虽一介草民,但芥子之民亦有悲欢,我虽年少,也未真正经历过生死离别之事,故而词作中也有故作闲愁无病呻|吟之弊,实属难免;但这不代表在下便对人生悲欢情爱没有自己的态度,既然晏大人问在下在现实之中遇到此事该如何?在下也坦诚相告,一年一度的恩宠相会在下绝不屑为之惊喜,既然两情相悦,何不终身厮守,自由自在的相守三日,堪比天条制约下的一年一度;三日如一生,此生足矣,在下的本意是宁求刹那芳华,不愿终身悲苦之意”
这话听在属官们的耳中是一番滋味,听在晏殊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晏殊听出来的是苏锦的一种态度,联系到晏碧云和苏锦身上,所谓的天条便是大宋女子头上的三从四德尊儒守节之道,苏锦的意思便是绝不肯为这些东西所制约,从而间接的表达了自己对晏碧云的态度,管他什么人言可畏,管他什么守节全义,喜欢便要在一起,绝不愿做一年一度的牛郎织女一生凄苦。
“怎地?不方便么?”
原本情爱之事岂是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的,晏大人不但说了,而且还和这位在书院中闹了几回事情的苏锦一本正经的讨论,话语中又有些谆谆教导告诫之意,弥漫着一种舐犊之情,戚舜宾越发的感到不寻常;但戚舜宾不会无聊到穷究两人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管他什么关系,晏大人对书院学子关注总是好事一件。
晏殊见苏锦无言以对,表情微微不悦,他的话意自然是试探苏锦是否真如晏碧云所说的玲珑剔透,心有千窍;若说自家侄女倾心相爱之人,定然也会以同等的情意回报之,若眼前少年根本就是虚情假意之人,晏殊绝不肯在此事上再多加烦心,晏碧云的一腔柔情付之流水也罢,总比托付于一个口是心非的浪子好的多。
唐介轻笑道:“休出此言,苏贤弟人中俊杰,先有滕王殿下盛赞,再有三司使大人青眼,本官都嫉妒的很呢。”
苏锦愕然道:“给我传话?”
晏殊故意用苏锦的词句来试探他,就是要听听他对于男女之情是否真的心口如一,世间人往往说一套做一套,嘴上笔下写出一朵花来,但一旦分离便会抛之脑后,所谓始乱终弃便是说的这些人;晏碧云与苏锦之间的事情恐难以一时解决,自己可以腆着老脸去帮侄女儿争取幸福,但争取来的是否便是幸福呢?这是晏殊所担心的。
戚舜宾抚须点头笑道:“晏大人无形中便给我书院学子上了一课,真乃举手投足皆用意也,老朽服了。”
苏锦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个唐介并无好感,见他说话的腔调总是一种皮里阳秋的味道,潜意识里便不愿跟他过多接触,但是人家毕竟是应天府尹,论品级,庐州朱世庸虽也是州府之首,但跟应天府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龙潜之地应天府的一把手,品级直上正三品,除了开封府,便是这应天府了。
戚舜宾一直听着苏锦跟晏大人的对话,他原本只是以为晏殊喜欢填词赋诗,看到苏锦有几首出彩的词作,所以才兴师动众的要见见此人,但听着听着,世事练达的戚翁越发的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苏锦拱手道:“大人容禀,在下作词喜欢站在词中的意境中考虑,譬如这《鹊桥仙》一词,在下曾想,织女受天条所制,本不能与牛郎终身厮守,而两人均无力改变现状,于是一年一度的相会实属无奈之语,难道在下不应该表达这种无奈之情,反倒要为两地分离一年才见一次的相会鼓掌欢庆么?如果说诸位大人是这般理解拙作的,在下只能摊手无语了。”
‘不去’两个字苏锦几乎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人人都说自己须得历练,是个人都说自己性格如天马收不住缰绳,此番推辞甚易,难保不得罪滕王,怎生想个两全之策才是正理,于是苦苦思索一番道。
“是啊,词中之意本是极为豁达慷慨,此番又是这般说法,这简直是……简直是个笑话了。”官员们附和道。
晏殊用手点着他笑道:“越老越会说话,这高帽子戴的我都无话可说了。”
苏锦心知他在说给自己听明白,有些制度是不可违背的,一概的猛冲盲打,是愚蠢的行为,要讲究方式方法,话中隐含自己和晏碧云之间的事情,想解决此事,恐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了。
“滕王殿下相约乃是看得起草民,岂有不方便之说,但下月初十日恐怕在下不在庐州城中呢。”
苏锦张大嘴巴愕然道:“啊?写词祝寿?”
苏锦笑了笑心道:“我也把话说到了,我只写好词一首送去王府,要不要是你们的事。”
苏锦郁闷的要死,这个滕王可真会缠人,马勒戈壁的,把老子当什么了,当成凑趣拍马的清客戏子么?为了他十九岁的妃子要老子填词,我抄你大爷的。
苏锦跟晏殊之间打的哑谜,众人哪里听得懂,见晏大人居然话中有赞许之意,本想斥责一番的众官也只能改口,讲原则的沉默不语,不讲原则的则出言附和起来。
唐介沉吟不语,弄不清苏锦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心里相当的憋闷:人家王妃八月初十的过生日,这么巧你家父亲八月初十的便是祭日,这话都没法向滕王回禀,这不是找晦气么?
众人哈哈大笑,一行人纷纷起身跟着晏殊出了屋子,沿着回廊前往隔壁大厅。
苏锦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跟着还是就此开溜,倒是应天府尹唐介看到苏锦的样子,笑眯眯上前来挽起苏锦的胳膊道:“苏贤弟,你我并行。”
苏锦见晏殊的眼神中微有失望之意,低头思索片刻道:“晏大人,填词作诗虽是内心心志的反映,但也未必便词如其人;大人既然问我是否能真如词中所说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草民只是对七夕之夜牛郎织女相会鹊桥之事的一种慨叹和希望,说白了,用意虽是宽慰,实际上乃是无奈之语也。”
晏殊也极为惊讶,他搞不清苏锦所言是何用意,难道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抑或是故作惊人之语博人眼球么?晏殊对苏锦的一腔期待彻底冷却下来,摇头不语。
“怎么,有他人相约了么?”唐介没有见到意料中的欣喜若狂,倒有些诧异。
此时晏殊问起时间,他这才想起来,还有数百学子在隔壁的《致知堂》翘首以盼呢,忙起身拱手道:“大人怕是未时过了吧,有劳大人前往大堂,书院学子怕是已经等的心焦了。”
苏锦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自己也不可能去公然挑战这个时代的道德底线,于是点头道:“草民受教了,大人金玉良言,定当铭记在心。”
晏殊哈哈笑道:“心焦便心焦,此乃‘动心忍性’第一课也。”
苏锦心头雪亮,晏殊这是在告诉自己稍安勿躁,此事当有可为,一时间心情愉悦,快活的快要蹦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