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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山。
谢琳芸展开从不知何处飞来的信鸽腿上拆下来小纸条,垂眸看着纸条上的内容。
她沉默了一会,站在窗边,看着小青山中寂寥的夜景,看着满地的白雪,唇边溢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风中。她面无表情地揉碎了纸条,纵然没有署名,但她亦然能猜出是谁送过来的。她轻叹道:“果然还是察觉到了啊……秦寻雪啊秦寻雪,究竟是你没察觉到,所以被钻了空子,还是他真的这般聪颖,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找到了真相呢。”
无论谁都不曾知道的真相,如今也是时候再多一个知情者了。
“药梨。”谢琳芸唤道。
身手轻盈的侍女很快出现,她福身行礼:“小姐。”
“我要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我哥哥,让他避开那位,送到荣王手里。”谢琳芸倚着窗,如瀑长发就这样披在肩头,温婉可人。
药梨是谢家的家生子,她忠于谢家嫡系,所以她什么也不会问,亦然不会问为何要给八竿子打不着的荣王送信,还偏偏要走家主那边,避开秦太后。
药梨只是为谢琳芸准备了墨宝,待到谢琳芸写好信,封好口后便带着信回了本家,见到了家主,按照小姐的吩咐把信交了出去。
谢琳芸在药梨走后,拿起了书桌上的佛经,本是用来拉近和庆玉长公主的关系的工具,如今却能够让她焦躁的心平静下来。谢琳芸喃喃自语:“希望我所做的不是件错事。”虽然,她已经做了太多错事了,早就挽回不了什么了。
千里之外,大周皇城,周明帝寝宫养心殿。虽然才到中年却已然生了很多白发的大周天子看着手上来自大齐的情报,有些无力地合上了眼。
大齐皇城距离大周距离遥远,就算是探子的消息再快也要隔着十日才能被送到皇都。如今送来的,是周明帝同白木熙联系的单线,手上的情报是同大周使臣何时可归有关的。
这几年大周连连战败,大周使臣年年都要出使大齐,送上不少金银财宝给秦太后。周明帝对打仗这件事的态度很是暧昧模糊,打了这么些年,朝臣们依旧摸不透天子想要做什么。
毕竟,周明帝好像真的不在意打仗的事,秦家军驻守边疆,双方都没有想要侵犯对方疆域的意图,有时还会一起抗击域外。但大周和大齐边境多有冲突,聃阳就是大周同大齐交界处,郑蕴和秦静芷就亲眼见证了不少小型战役。
其实,周明帝想要保证的就是周泽年能在大齐活着。但这件事他谁也不能告诉。他并非真的大权在握,如今姜皇后虎视眈眈,他确实可以镇压世家,却不能保证周泽年能登上皇位,所以他对姜皇后也确实多有忍耐。
大周使臣年年都会出使大齐,没有哪一年如同今年这般,拖了好几个月还没有回来的。如今,沈佳彦送来的情报上面说,秦太后在大朝会上吐血昏迷一事不过是她的手段罢了,沈佳彦同她达成了一笔交易,不日便能归国。大概是在花灯节前后,新年之前。
沈佳彦在情报中还提到,大齐的秦太后最近对八皇子委以重任,不仅亲封封号“荣”,以王称之,还把人派到外地去处理政事,大有培养他的意图。
周明帝皱眉,今年大周使臣去大齐的时间太长了,秦太后此人本就难以揣摩,如今却这般轻易松了口,虽说沈佳彦说他们之间有交易,但周明帝不认为沈佳彦一行人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大费周章的,所以周明帝内心还是存疑的。
但周明帝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看着纸上那个“荣”字,欣喜万分。好啊,真是好啊,大齐的太后倒是给了阿年一个很好的封号,如今大齐都承认了这个封号,大周自然不可能不认下,这样一来,那个女人那头,亦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周明帝直到现在,还不太愿意提起姜皇后。
太好了,周明帝轻轻抚摸着纸上的那个“荣”字,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冷淡地笑了笑,像是在嘲弄谁似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便把消息透露给后宫里那个和二皇子。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气疯。”
阿沁,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真的活下来了。
“荣?大齐那位居然就这么把这个封号给出去了?”
深宫中,皇后所住的华阳宫。檀香萦绕的佛堂中,一身素衣的女子跪在佛像前,她虔诚低头叩拜,嘴里念着的却并非佛经,而是俗世中的事。
候在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她斟酌着开口,想着怎么说才不会惹怒面前这位看起来慈悲的皇后娘娘:“回娘娘的话,据说是大齐那位太后亲自给出去的,大臣们劝阻都没能改变半分。”
慈眉善目的姜皇后给供奉的佛像上了三炷香,虔诚拜过后,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她丝毫不忌讳在清净的佛堂讲这些事,语气高深莫测,不辨喜怒:“如此说来,他是迷惑了大齐那个眼高于顶的秦太后,让人心甘情愿地给了他这个封号?”
宫女卡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姜皇后的话。
“怎么跟了本宫这么久,还是这般愚钝?”姜皇后轻飘飘看了宫女一眼,汇报的宫女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求饶:“娘娘!奴婢愚钝,求娘娘饶恕奴婢这一回,留奴婢一条贱命。”
姜皇后垂眸,却没有看地上跪着的宫女,她只净了净手,就这样轻飘飘走过了宫女身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下了她的结局:“真是不中用,带下去吧,莫要脏了本宫的眼。”
此话一出,便有训练有素的太监上前,捂住宫女的嘴,把她求饶的话堵在了嘴里,宫女一脸惊恐地被拖了下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其他伺候着的宫女一脸平静,仿佛这件事早已司空见惯。如今被拖下去的那个宫女不一定是因为没有回答上姜皇后的话才被拖下去,极有可能是被手段毒辣的姜皇后迁怒的。
但谁也不敢替她求情。姜皇后走出佛堂,转过身便看见外头候着的二皇子周泽瑜,她展颜一笑,没有佛堂里的半分戾气,是十足的慈母模样:“今个是怎么了,我儿怎么突然来宫里见母后了?外头凉,快随母后到殿里去,母后让人备下你喜欢的糕点。”
周泽瑜抿唇,脸色很难看。他看着母后,语气很严肃:“母后,大齐的探子来报,那个贱人生下……”
“慎言!”姜皇后脸色一变,她像是真的觉得生为皇子的儿子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一般,“皇儿怎么这样称呼怡妃,皇儿,你是皇子,这种粗鄙的话不应当出现在你嘴里。”却没有半分对怡妃的尊重。
二皇子抿唇,对着姜皇后弯腰行礼:“儿子明白。大齐探子回报,八弟不知为何入了秦太后的眼,如今风头正盛,秦太后甚至替他封王,把‘荣’字作为他的封号。母后,这样一来,我们不就也要承认他是王爷,也要封他为荣王吗?”
姜皇后垂眸,轻叹一声,依旧是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她供奉的那座佛像:“八皇子如今也及冠了,封个王位也是正常的。皇儿莫急,该给他的自然不能少,但不该他拿到的,他终究也是拿不到一星半点。”
二皇子听懂了母后话里的话,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姜皇后抬起眼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大儿子,眉眼温柔宠溺,是十足的慈母模样:“说起来,你阿弟去大齐也有好一段时日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能否赶上家宴。”
二皇子回忆起情报中提起的关于自己不成气候的弟弟的消息,眉眼间的情绪有些微妙,但他还是宽慰母后:“据说大齐的秦太后发了话,说年前一定会把人放回来,大抵就是花灯节前后。”
“也不知你阿弟在大齐过得如何,他性子太急,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姜皇后长长叹了口气,对着自己不学无术的小儿子,她总是这副恨铁不成钢却又疼爱的模样,“左右也快回来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替弟弟接风洗尘才是。”
二皇子笑着应了下来,又同姜皇后说了好些话,他并没有跟着姜皇后回宫,只是贴心地关心了姜皇后好些话,这才匆匆才离开。
待到二皇子转身,姜皇后温柔地盯着二皇子的背影好些时候,然后转身:“走吧。”
扶着姜皇后的宫女动作轻柔万分,生怕惹得姜皇后不开心。
姜皇后轻笑一声,温婉大气的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像是真的发自内心疼爱这些宫中的宫女,但话却冰冷:“怎么,在本宫身边当值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怕本宫?当真是不听话。”
宫女瑟瑟发抖,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扶着姜皇后往宫内走,脸色煞白却还是抖着嗓子回话:“回娘娘的话,奴婢粗鄙,纵然在娘娘面前伺候了好些日子,依旧不敢直视圣颜,依旧会被娘娘的气势所折服。”
姜皇后像是被这些话逗笑了,她笑起来也很好听,轻柔无比。她说:“罢了罢了,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唬我。左右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一件小事而已,本宫自然不会因此为难你。”
宫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姜皇后神色莫辨地问道:“本宫听说,珂儿在大齐被折辱得厉害,全是因着大齐太后想要替八皇子出气?”
宫女战战兢兢,总觉着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送命题。
好在,姜皇后好像不太在意她,她的问题好像只是在问她自己。
姜皇后靠着靠枕,撑着头合上眼假寐,宫女轻轻替姜皇后敲着腿,动作轻柔谨慎。
能到姜皇后面前伺候的基本上就算是她的心腹了,偏偏姜皇后对心腹也是一副慈眉善目但手段残忍的模样,只有那几个独一无二的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捶腿的宫女显然还不够格。
她听见姜皇后说:“本宫这个堂侄女倒是狠心。不过本家出来的薛家女就是这副模样,爱欲其生,恨欲其死,若是八皇子失了她的宠爱,下场指不定是什么样。罢了罢了,左右是大齐的事,我的珂儿不日就能回来,早就同他说了,大齐这一趟大抵是不好走的,偏偏要去,做母亲的哪里能害他?”
宫女陪着笑:“殿下年纪轻,自然会想着出去闯荡几分,待到日后自然就能领会娘娘的心意了。”
姜皇后哼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也不知道八皇子何时能回大周,他离开大周也有五年了吧?真是天可怜见的,背井离乡多年,不知心中有多惶恐。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百年之后,本宫九泉之下见着沁妃妹妹,也能不那么愧疚了。”
这话假惺惺的,但宫女配合地回应着:“沁妃娘娘泉下有知,亦然能明白娘娘的心意。”
“你唤她什么?”姜皇后突然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的宫女,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宫中还有人记挂着她?”
明明是姜皇后先提起的沁妃,但如今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宫女暗道不妙,知道自己算是踩到姜皇后的底线上了。她颤颤巍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求姜皇后饶命:“奴婢愚钝,娘娘饶命啊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罚。”
姜皇后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人一直磕头,眼神平静。好一会,她才笑意盈盈地开口,满是怜惜:“好了好了,本宫说着玩的,怎么吓成这样,看看你头上全是血,还怎么伺候本宫?去清理一下。”
侥幸讨回一条命的宫女低着头,头上流着鲜血,却叩首谢恩:“奴婢谢过娘娘。”
垂眸看着宫女的姜皇后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她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