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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王夫人无不心头巨震,不知为何,见着那眉眼含煞的少年,后背忽然浮起一层冷汗。
元春在一旁听着,玉容雪颜上就现出恍惚。
只因这话是当初贾珩曾因宝玉是否跪祠堂一事与元春所言,态度几无二致,不容动摇。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扫向那一张张宛如桃李芳菲的鲜活面容,旋即看向贾母,低声道:“老太太若是以为我正得圣眷,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当然,如非我正得其时,单凭贾赦勾结边将,走私贩私,我荣宁二府都要为他所累,只怕今日来得就不是相熟的内监,而是忠顺王爷等人,那时,不将我贾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太太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左右不过是,宦海沉浮,家破人亡…”
这话既出,恰逢外间阵阵冷风乍起,吹动帘子,进入室内,众人心头都起了一层寒意。
有些事不经细品,一品其中意味。
不寒而栗!
探春英气黛眉之间笼着一层忧色,思忖道,只怕真到了那一天,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贾母面色苍白,闻听贾珩之言,喉咙中好似堵了一颗大石,这些她如何不知?
贾珩抬眸看向贾母,转头向着荣禧堂中正堂之上牌匾瞩目,半晌之后,声音似乎柔和、飘渺许多,说道:“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危言耸听,抑或是恐吓老太太…人活于世,总要有所敬畏,所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姑且不论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有报,但言忆苦思甜,饮水思源,如非我贾家先祖当初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创下这点儿基业来,哪有贾赦父子今日之不肖种种?哪有后世子孙鲜衣怒马?哪有阖府之锦衣玉食?”
此刻他所言,已是站在贾族族长的身份上直斥其非。
他不救贾赦父子,自有不救贾赦父子的理由,而这理由光明正大、语重心长、用心良苦…而不是什么因着一些可笑的私怨。
元春闻听此言,玉容微顿,怔怔看着那少年,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邢岫烟这会儿,也扬起宁静、婉丽的脸蛋儿,抿了抿樱唇,恬淡的眉眼间,笼上一层异色。
这位珩大爷,真是…一位奇男子。
听着贾珩所言,贾母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仍不死心道:“珩哥儿,如今他们父子,触犯国法,我也无话可说,但荣国之爵,是否还能保住?这是祖宗基业,不可有失啊…否则,我纵是身至九泉,也无颜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王夫人这时,骤闻贾母此言,不知觉已攥紧了手中佛珠,余光瞥了一眼自家侄女。
是了,贾琏无子。
凤姐娇躯一震,脸色苍白,凝眸看向几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悲凉。
自家丈夫刚刚出事,族中就开始惦记着她这一脉的爵位,就连她平日尽心侍奉的老太太也…
迎着一众目光,贾珩淡淡道:“此事还需得看天子心意。”
荣国府的爵位,崇平帝如果讲究一些,应不会收回,或者说纵一时收回,只有他未曾失势,也会加恩过来。
贾母心下一慌,下意识道:“珩哥儿,能否向宫里求着恩典,将爵位给宝玉承袭…”
王夫人呼吸一滞,目光亮起,脸颊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爵位如给宝玉,那简直…
邢夫人则是惊恐地抬起头来,看向贾母,似难以置信。
这如何使得?
但她纵是想争着,可膝下无子,如何能争?
不对,如琮儿继承了爵位,她还是嫡母,那岂不是…
邢夫人心思起伏,面色变幻。
好在此刻,并无人留意到邢夫人脸色。
然而不等贾珩表态,贾政霍然色变,道:“母亲,兄长刚身陷囹圄,如何就惦念爵位名禄?况宝玉他何德何能,焉能袭爵奉祀祖先?更不说兄长还有庶子,简直岂有此理!”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恸,瞥了一眼自家丈夫,心头顿时生出埋怨。
老爷这是读书读迂了?
这是爵位,旱涝保收的铁庄稼!
宝玉他如得了爵位,不爱读书就不读书罢,总有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在这时,贾珩沉声道:“先不说圣上心思,单说大老爷一脉,尚有庶子,此事就不大行,况因罪失爵…昔日贾珍残虐,蓉哥儿也未曾袭着爵位,已有先例在前。”
一等神威将军之后,降等袭爵,就是三等将军,这对旁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荣府却至关重要。
贾母闻言,紧紧抓住贾珩的胳膊,语气几乎带着祈求,道:“珩哥儿,祖宗留下的爵位,无论都要保住才是。”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太太,此事只能尽力为之,不可强求。”
沉吟片刻,不等贾母继续攀缠,说道:“老太太,今日折腾得也不轻,想来也乏累了,先用些午饭,鸳鸯让人准备饭菜,回荣庆堂先用着。”
此时,已经近晌,正到了饭点儿,不仅是贾母,凤纨、钗黛、三春、湘云都没有用饭。
他倒是想走,可见贾母一副死死拽着衣袖不让走的模样,等会儿用罢饭,还是宽慰些许。
回头再说忠顺王,忠顺王下了朝,上了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一旁等候多时的王府长史官周顺,也收起雨伞,随后上得马车,方一落座,就问道:“王爷,今日朝会,怎么说?”
忠顺王面色幽沉,如同马车外的天色密布阴云,冷声道:“本王弹劾了贾赦,本来一切都好,内阁杨阁老以及科道御史纷纷附议弹劾,但谁知那贾珩小儿早有准备,原也在今日上疏给圣上,就是为着贾赦一案,此举大出本王所料!”
周长史闻言,脸色微变,惊疑不定道:“王爷是说小儿也准备了一封奏疏?”
心头隐隐生出一股狐疑,细思却不得其解。
旋即问道:“那贾赦一案由谁主审?”
“圣上说,贾赦一案关涉一桩机密事宜,就没有允准本王所请。”提及此事,忠顺王既是郁闷,又是后悔。
本来想着报仇雪恨,无过乎“手刃”,但没想到并未如愿不说,反而引起圣上疑心,这般一想,反而得不偿失,有些后悔自己非要赤膊上阵了。
周长史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贾赦父子?”
“已交内缉事厂讯问,本王瞧着,怎么有为小儿遮掩、搪塞之意?”忠顺王皱眉说道。
周长史摇头道:“王爷倒不必担心,如今这件案子,朝野百官都盯着,正值京察之期,如不秉公处断,只怕人心不服,群情汹汹。”
“话虽如此,可本王不能亲自会审,总觉得…心有不甘。”忠顺王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
周长史眸中寒光闪烁,低声道:“不管如何,王爷自此断贾家一臂,王爷也可出一口恶气了,如果再动那小儿,就需等其兵败,圣眷衰退,再作图谋。”
“那本王就等其事败。”忠顺王点了点头,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