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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蜀中才女——黄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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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峨,字秀眉,蜀中才女、文学家,四川遂宁人,南京工部尚书黄珂之女,着名文学家杨慎之妻,又称黄安人,与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并称蜀中四大才女。擅诗词,散曲尤有名,着有《陶情乐府》、《杨夫人乐府》等名曲,与杨慎的夫妻合编相混词语也闻名遐迩,流传有《杨升庵夫妇散曲》、《杨状元妻诗集》等。

黄峨,诞生在遂宁市的一个官宦之家,父亲黄珂,农阳知县,由于吏治精勤,升迁为御史,在京供职;母亲聂氏,为黄梅县尉聂新的女儿,知书识礼,严于家教,她既是黄峨的慈母,又是黄峨的启蒙老师。黄峨自幼聪明伶俐,在母亲的教导下,谨守闺训,好学上进,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而对于做诗文、填词曲更有着高深的造诣,长辈们十分器重她,常指导她比喻为东汉时的女才子班昭。

黄珂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因延绥为明代九个边镇之一,战事频繁,故家眷仍留在京城,鞑靼首领亦不刺侵入河套地区,黄珂带兵一举击溃入侵者后,派人回京报捷。这时,恰逢当朝首辅杨廷和的大公子杨升庵考中状元,武宗钦赐朝服冠带,授官翰林院修撰。黄珂与杨廷和在朝共事多年,早结为道义之交,两家关系甚为密切,升庵谢过皇恩,拜了主考后,本应拜见黄珂这样的长辈。因黄珂不在家,故仅派人给黄府送去一张拜贴,这时的黄峨,已有十二岁,她听说杨世史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心里非常倾慕,从而激励着她更加勤奋地读书。

黄珂奉调回京,任户都右侍郎,接着升迁为刑部左侍郎,再升迁为南京右都御史,不久又拜为南京工部尚书。黄珂的连连升迁,却解脱不了一桩心事:女儿黄峨已到及笄之年,品貌端庄,才艺超群,前来求婚的显贵子弟,风流少年络绎不绝,但黄峨一再向父亲表明心迹,一定要选择象杨升庵那样学识渊博,志趣高尚的郎君。尚书疼爱女儿,常为黄峨的终身大事没有订下而忧虑。后来,黄珂有感于朝廷腐败和年事高迈,便辞官不做,携带家眷回到老家遂宁。冬去春来,在遂宁的闺阁之中,黄峨忆及京城旧事,遂调动琴弦,弹唱了新作的《玉堂客》散曲,抒发了她对昔日亲朋好友的眷迹之情:“东风芳草竟芊绵,何处是王孙故园?梦断魂劳人又远,对花枝,空忆当年”后来,杨升庵读到这道散曲,对黄峨的才情赞叹不已。

武宗终日游乐,不理朝政,杨升庵忧国忧民,上疏劝谏,未被采纳,遂以养病为名,回到新都,读书自娱。不久,升庵的原配夫人王氏病故,升庵得知聪明有才、美丽多情的黄峨年过二十尚未许人,便征得父亲的同意,遣人做媒。黄杨二家交谊深厚,门当户对,一说即成,杨升庵备办丰厚的聘礼,亲往遂宁迎娶黄峨。当彩轿到了新都,倾城震动,人们都争先恐后来看这位“尚书女儿知府妹、宰相媳妇状元妻”的绰约丰姿。

黄峨和杨升庵,住在状元府西端的榴阁,这里濒临桂湖,环境清幽,经庭院中栽种石榴树而得名,他们乐度新婚之际,正值红榴怒放之期。喜看枝头,绯花掩映,朵朵如霞,这怎不激起黄峨的诗情!她展笺命笔,写出了情意缠绵的《庭榴》诗:“移来西域种多奇,槛外绯花掩映时。不为秋深能结实,肯于夏半烂生姿。翻嫌桃李开何早,独秉灵根放故迟。朵朵如霞明照眼,晚凉相对更相宜。”在古代,石榴籽粒众多,象征婚后子女繁衍,黄峨托物抒怀,自比榴树,以含蓄的语言,巧妙的譬喻,向升庵倾注了火热的纯真的爱情。

黄峨是一位教养深厚、卓识远大的妇女,她珍惜光阴,注重学问,常和升庵一起吟诗论文,弹琴作画,切磋砥砺,孜孜不倦。她关心国事,考究民瘼,竭力鼓励升庵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当他们观赏了桂湖馨芬娇艳的桂花之后,黄峨便陪同杨升庵,告别故乡到京复职,在京城的官邸里,成为杨升庵的有力内助,夫妻生活倒也惬意。

世宗登位不久,就想把他亡故的父亲兴献王尊为“皇考”,享祀太庙,这个与明朝皇家礼法相违背的决定,遭到了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派的竭力反对,争议相持不下。世宗为了提高皇权,扶持自己的势力,便将这次“议大礼事件作为打击内阁派的机会。内阁首辅杨廷和被迫辞职还乡,世宗肆无忌禅地迫害议礼诸臣,他派出锦衣卫,将聚众请愿、竭力抗争、勇头邪恶的杨升庵等一百九十人囚入监狱。杨升庵两次受到廷杖,死而复生,最后被谪戍云南永昌卫。

杨升庵身披红色的囚衣,项系沉重的枷锁,带头被廷杖后的创伤由解差押送出京城,他从潞河登舟南下,连和家人告别的机会也没有。黄峨听到这不幸的消息,肝肠寸断,悲愤满腔,她急忙收拾行装,带领仆人,赶到渡口,誓与丈夫同生死,共患难。黄峨、杨升庵乘船沿着北运河向南行驶,在黄峨的精心护理下,杨升庵的杖伤逐渐好转。可是,杨升庵被害充军,朝廷中的奸佞们还不善罢甘休,又派遣刺客伺机暗害杨升庵,黄峨早有提防,加意保护,刺客们从京城跟到千里以外的山东临清,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只好悻悻离去。

杨升庵、黄峨来到杨州府,他们心有余悸,无意赏玩,径直驶南京而去,杨升庵有许多友人宦游于此,得知杨升庵惨遭迫害,倍加同情,特备下美酒佳肴,聚会雨花台上,举觞畅饮,一抒情怀。然后,黄峨偕升庵溯长江西上,顶风破浪,路过李太白捉月的采石矶、白居易落泪的浔阳江、苏轼谪居的黄州、屈子行吟的洞庭等处。当黄峨提起这些忧国忧民、才华满腹、壮志未酬的古代文化名人时,更激励着杨升庵的逆境中奋进的决心。

船行至江陵,升庵将从这里起岸,经湖南、贵州到云南。此后山川险恶,道路崎岖,升庵不忍累及爱妻,坚持要黄峨顺长江回蜀。“江陵初解帆,仓皇理征衫,家人从此别,客泪不可缄”。杨升庵与黄峨即将离别,他们冒着朔风飞雪,立于江陵古渡,难分难舍,悲泪纵横。升庵触景生情,作了《临江仙江陵别内》:“楚塞巴山横渡口,行人莫上江楼。征骖去桌两悠悠,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却羡多情沙上岛,双飞双宿河洲。今宵明月为谁留,团团清影好,偏照别离愁。”

黄峨读罢此词,悲痛欲绝,纵有万语千言,也不知从何说,从何写了,她在回蜀途中,心潮起伏,难以安定。忽然,她情思奔放,一口气写下了《罗江怨·阁情》四首,其一云:“空庭月影斜,东方亮也。金鸡惊散枕边蝶。长亭十里、阳关三叠,相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鸳鸢被冷雕鞍热。”黄峨这首用血和泪写成的散曲,追忆了她与升庵在江陵惜别的景况和心情,读起来感人至深。

黄峨回到新都,静居榴阁,强压悲愤,茹苦含辛,孝敬公婆,教哺子侄,为远谪在外的杨升庵操持家务,排难分忧。中秋节到了,黄峨孑然一身,来到桂湖,见杨升庵沿湖种植的桂树正绽蕊飘香,她触景生情,想起了往事:就在升庵到京复职的那年中秋之夜,夫妻二人在桂湖赏月。他们偎依湖边,一对倩影倒映水中,和桂影一起晃动着。她油然地吟诵出友人泸雍所作的《桂湖夜月》:“月白湖光净,波寒桂影繁,人间与天上,两树本同根”。她借此诗表达了与杨升庵相依相存,天上人间,永不离分的的愿望。就在那时,杨升庵摘一枝金桂花插上黄峨乌黑的发髻,随即口占道:“银汉无声下玉霜,素娥青女斗新妆;折来金粟枝枝艳,插上乌云朵朵”。黄峨高兴地将此诗记下,题为《桂林一枝》……现在,景物依旧,杨升庵去远,黄峨怎不思念啊!

黄峨登上城垣,遥望南天,顿添惆怅,她回到榴阁,以深沉的思念之情,写下了长为艺林传诵的《黄莺儿》散曲:“积雨酿春寒,看繁花树残。泥途江眼登临倦,云山几盘,江流几湾,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征雁,飞不到滇南。”后来,升庵读到这首情深意远、字字佳绝的散曲,倍加赞赏,他不甘落后于夫人,乃用心计,另外和作了三首《黄莺儿》。结果,每首的意境和字句都赶不上黄峨所作的,真真愧煞了这位状元郎。

被迫辞职还乡的杨廷和担忧国事,思念儿子,忧思成疾,病势沉重,杨升庵闻讯,回蜀探望,当父亲痊愈后,黄峨便随同杨升庵,跋涉千山万水,去到云南连陲,成为杨升庵讲学、着书的好帮手。他们生活虽然淡泊,但夫妻同甘共苦,互相体贴,并常以词曲唱和,交流心声。

杨廷和病故,黄峨回蜀挑起了家庭重担,暑往寒来,花前月下,她怎不思念千里外的亲人?飞雁不到,锦书难寄,升庵何年才能被赦归来啊!黄峨声泪俱下,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名篇《寄外》诗:“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三朝花柳妄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日归日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相闻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

远在滇海之涯的杨升庵,“辞家衣线绽,去国履痕穿”,以何赏不思念黄峨这位贤淑而有才情的妻子呢!他接连写了《画眉关忆内》、《青蛉行·寄内》、《离思行》等诗篇,发出了“易求海上琼枝树,难得阁中锦字书”、“相思离恨知多少,烦恼凄凉有万千”的哀叹。在世宗的严密控制下,升庵被赦还的机会十分渺茫,黄峨由盼望而失望,最后只有自我安慰了。她在《寄升庵》一诗中写道:“懒把音书寄日边,别离经岁又经年。郎君自是无归计,何处青山不杜鹃!”诗中说,黄峨强压自己长期思念亲人的感情,后来连书信也懒寄了,应当是杨升庵永远回不来了。

杨升庵在云南流放期间,着书讲学,传播文化,受到了各族人民的爱戴,但为封建统治者所不容。根据明朝的律例,罪犯年满七十即可归休,不再服役,当白发苍苍的杨升庵七十岁归蜀不久,又被世宗的鹰犬派遣四名指挥将他抓回云南。杨升庵悲愤到极点,不到半年,即含恨死在一座古庙中,噩耗传来,黄峨悲伤万状,泣不成声,她不惜以花甲之年,赢弱之身,徒步赴云南奔丧。走到泸州,遇上升庵的灵柩,她仿照南北朝才女刘令娴的《祭夫文》自作哀章,词语凄怆哀惋,闻者无不垂泪,灵柩运抵新都,家庭中人和亲戚朋友都主张厚葬升庵。

黄峨料到世宗连死了的杨升庵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便力排众议,强忍悲恸,以简单的丧仪装敛了升庵的遗体。不久,世宗果然派人来查验,见死去的杨升庵穿戴着戍卒的衣帽静躺棺内,一副服罪的样子,也就不好再刁难了,众人从心里佩服和赞赏黄峨有先见之明。这时,黄峨忆及夫妻一往情深和升庵生前死后的不幸遭遇,悲泣不止,次年冬天,黄峨将升庵附葬在新都西郊其祖父杨春墓的左边。

世宗晏驾,由裕王朱载垕即位,他颁发世宗遗诏,宽赦“议大礼”获罪诸臣:活着的召用,死的抚恤,被关押的开释复职。杨升庵已死七年,被恢复原官,并追赠为光禄寺少卿,后来又谥封为文宪公,峨也由安人晋封为宜人。黄峨病故,她和杨升庵一样,活了七十一岁,并实现了与丈夫“生同心,死同穴”的誓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