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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史嫣然一曲方罢。
皇帝一边转着手中的碧玺串珠,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吗?”
“皇上……别…您别念…”史嫣然满脸羞涩的站在殿中,声如蚊呐道:“这首《越人歌》,臣妾,臣妾只为您一人唱过。”
“哦?你如此喜欢?为何?”
“臣妾当年甘冒欺君之罪顶替甄姐姐的宠眷,纵然是鬼迷心窍,贪恋荣华,可后来臣妾在安姐姐教诲下明晓了是非大义后,方知如皇上这般雄韬伟略的大丈夫,臣妾这等身份原是配不上皇上您的。皇上您就像这歌里的王子,而臣妾就似那揺船的舟子,臣妾能够侥幸结识皇上,被皇上封为宫嫔,真不知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
能被一个美人全心全意的倾慕着,没有谁会不喜欢,哪怕皇帝。即便知晓美人心中有旁的圣宠期许,皇帝亦不十分反感。说到底,宫中的女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原就个个在意圣心圣宠,又分什么高下了,不过是看谁更得他当下的欢心罢了。
皇帝此刻便很欢心,特别是在听到她说从前聆听过容儿的教诲时。
“朕记得你从前最不喜诗词歌赋,现在却出口成章,还解唱词中的各种词意,这些,也都是因着从前听过安嫔教导之故?”
史嫣然柔柔一笑道:“姐姐痴迷读书,有时一读就是好几个时辰,间中神情多换,直叫嫣然还以为书中藏着什么勾人化形的小妖精一般好奇的不得了。哪知最后才发现全都是姐姐引我读书明智的诡计呢。”
“哈哈。”皇帝不由放声笑了下,只觉她话语中的容儿生动的很。
见皇帝似乎对安姐姐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史嫣然不由又搜刮了好些与安姐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来讲。
直到讲到昨夜在华妃殿中唱的《绸缪》亦是安姐姐作曲,且被她模仿了嗓音唱腔,皇帝这才神情剧变。
“你说什么?你那首曲子是模仿了安嫔的唱腔?安嫔会唱歌?”皇帝忽的凝眉望向了史嫣然,神情在一种震惊与恍惚中来回切换。
难道这世间……当真有转世重生这等离奇之事?皇帝捏了捏额角,他纵然用尽所有智慧,也愈发解释不清楚安陵容身上的种种离奇之处了。
宛宛的神情,宛宛的喜好,宛宛的惊鸿舞,宛宛的歌喉……若说从前他将安氏当做一个……一个替身来启发与喜爱,可现在……他只剩下惊恐。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从前再欺骗自己安氏是发妻的轮回转世,可心底总归留有那么几分清明在,知晓一切不过是万中无一的种种巧合加他自己六七分的自欺欺人,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那些惊人的相似,却叫安氏本人与宛宛轮回转世的区分界线在他心中愈发的混沌不清起来。
轮回什么的,这世间,当真……有么?!
……
碎玉轩。
崔槿汐剪了剪灯心,对甄嬛劝了一句道:“小主,别等了,今晚皇上翻了史常在的牌子。”
甄嬛将手中的孟子放下,抬眸望崔槿汐道:“槿汐,嫣然昨夜说她那曲《绸缪》是陵容教的……陵容从未在我和眉姐姐面前显露过自己会唱歌……”
“小主是怀疑史小主的话不尽不实?”崔槿汐眯了眯眼道。
“她为了争宠,暗地里苦练歌喉自然无可厚非,只是大家姐妹一场,何苦连我都瞒着,白叫我昨夜为她提心吊胆一场……”
“小主,您与史常在是半路的姐妹,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奴婢觉着淳常在倒是真的天真可爱,不妨多多往来。”
圆明园,澹泊宁静。
晨起,安陵容扶了扶自己的腰,微微蹙眉道:“香兰,我最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每日起身,总觉得腰酸。”
香兰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宽慰道:“娘娘,您肚子里的小阿哥还是体谅您的,旁人怀胎,同样月份,那肚子可比您还大呢。您这肚子,若将衣服穿得宽松些,远远看去根本不显怀呢。”
安陵容瞧她一双眸子干净清澈,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正梳妆时,宝鹊捏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折的花枝一脸雀跃的从殿外奔了进来。
“娘娘,娘娘,您知道我今儿个听说了什么吗?”
宝鹊人未至,声音已先传了进来。
香兰被人打搅了跟娘娘独处的时间,不禁暗暗咬唇,千算万算的,怎么把宝鹊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忘了!
她本与宝娟“友好协商”,定下了一人一日轮流服侍娘娘起身的规矩,因着宝鹊爱往外跑,是以她们二人完全没把这丫头囊括在内。当时还觉得事事妥帖了呢,不想却忘了宝鹊这丫头还有个随时随地爱闯进殿来跟娘娘分享“新鲜趣事”的癖好。
哼!讨人厌的丫头。
“今儿个听说了什么?”待宝鹊转进殿内,奔至身边,安陵容方从镜中温声问她,因着宝鹊神情久违的雀跃,她语气中也难得的带上了几分好奇。
往常她身边只有宝鹊一个耳报神时,宝鹊时不时的为她讲些新鲜趣事,得了她惊讶疑惑然后恍然大悟的神情后,自是喜不自胜。
可如今多了一个同她一般话唠属性且好奇心旺盛的弘昼阿哥,宝鹊在园子里能得的消息已渐渐落后滞后了五阿哥许多。
终在被五阿哥截胡多次分享机会后,宝鹊莫名的燃起了一股强烈胜负欲。
她私底下先是对比了自己与五阿哥的消息渠道,以及八卦可以辐射到的来源地,最终惊讶的发现,紫禁城才是自己的舒适区。
于是又忙慌慌的使尽各种手段打通合并了几条新旧暗线。
今日这新八卦便是从新暗线那里得的。宝鹊自信又可以收获娘娘一波新的惊讶赞叹了,这才雀跃不已的连娘娘要的新缎子都未领,匆匆忙忙就赶回澹泊宁静来。
“娘娘,是件大喜事呢!”宝鹊说着下意识将手里的花枝举高了几分,忽觉不敬,又忙将手背到身后,才继续接着道:“昨晚史常在被皇上晋位为贵人了。”
“当真?”
“嗯嗯,特别真,小圆子在御膳房的哥哥小宋听他从前的好兄弟小秋子讲的。苏公公今儿个估计正忙着叫人晓谕六宫呢。咱们圆明园离的远,估计得下午才能得到消息了。”宝鹊认真道。
“前儿下午才想起嫣然来,今儿就有了她的好消息,果真大喜。宝鹊,你去叫宝娟开库房取些好看的玉饰宝簪来,我要好好为嫣然挑些来贺贺喜。”安陵容喜道。
“是,娘娘。”宝鹊见她听了这消息果然吃惊又大喜,这才得意洋洋、宛如打了胜仗一般,骄傲的昂着头去了。
(注:
佚名《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