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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是他,绝对是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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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既出,杜椁诲心中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可等了半天,却也没有想象当中那股剧烈的痛楚蔓延开来,于是壮着胆子睁眼一瞧,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紧贴着自己耳朵,大半刀身已然劈入墙壁。

又在鬼门关前转悠一遭的杜椁诲心中骇然不已。

须知这墙壁乃是由粘性奇大的黄泥夯实而成,在和泥之初就按照特定比例加进麦草、糯米、盐巴、生石灰及童子尿等,只为能将粘性这一特效提升到最大!

而这样筑成的墙壁冬暖夏凉不说,更是坚若金石非比寻常,只要屋顶时常得以修缮,雨水沤不进墙壁夹层,莫不说区区几十年光景,就是经上一二百年,为三四代人这挡风挡雨,自也是不在话下!

即便如此,那把菜刀还是劈进去了大半,足可见张有福腕力之强,对自己杀心之重!

可方才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就好比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那好似杀神降世的张有福则操刀本职庖厨,却为何会在这个关头突然放过他

劫后余生的杜椁诲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只敢小心翼翼的将脑袋转悠过来,这才发现,那张有福此刻就像是一头正处于爆发边缘的公牛,胸口急促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最令人胆寒的则是他的那双几近癫狂的眼睛,遍布血丝目眦欲裂,就那样死死的盯住自己。

此刻的杜椁诲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半点异样,都会被视作在挑衅公牛的为数不多的忍耐力,而代价就是自己人头落地。

而那个暂且安抚下这头发狂公牛的人,正是先前被自己呵斥来呵斥去,却还要满脸赔笑的张夫人。

原来就在刚刚,被甩到旁边的张夫人眼见自家男人就要铸下大错,顾不得扭伤的脚踝,又一次飞扑上前,死死抱住张有福的后腰。

既然杀心是由家庭而起,那自然也由家庭开释。

只不过这一张嘴,声音便有些哽咽。

别看她时常挑剔张有福,说什么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懂浪漫没有情调。

可说归说,但自己不是外边那些听风便是雨的糊涂蛋,眼前这个男人是有多么的踏实可靠,是有多么难能可贵,她心里边亮的跟明镜一般。

不提从前,就单说来到元州,为了给她们娘仨更好的生活,张有福跟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般,吭哧吭哧在田间地头,在后厨灶台流了多少汗,付出了多少,可他却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

这难道不就是最体贴的浪漫,最温柔的情调?

念及此处,心疼自家男人的张夫人,只感慨这世道不公好人多磨难,一时间悲从中来,却还是强忍住哽咽,语调颤抖的劝慰张有福:“当家的,杀人偿命,你要是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还有盼着我们早日回家的父亲,怎么活?”

同样的东西,既能成为最大的动力,也能成为最致命的软肋。

家庭于张有福而言,既是他努力奋斗的最大动力,也是他不得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最致命的软肋!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恍惚间清醒过来的张有福扪心自问:是啊,孩子们年纪还小,妻子身患旧疾久不得愈,而父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我现在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我要是死了,这等同于把他们全都推上了绝路啊!

一瞬间,杀气全无。

杜椁诲眼中人狠不说话,出手就要命的杀神,也被困在了现实的泥沼当中,使尽周身解数却仍是挣脱不得,无奈只能选择妥协屈服。

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颤抖着闭上眼,等再次睁开之时,泪水就在眼眶里边打转,双手在空中猛砸一下,哎的一声长叹口气,整个人又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甚至还有窝窝囊囊的面馆厨子。

面对两次出手搭救自己的张夫人,杜椁诲心中不说愧疚与感动那是假的,可这股愧疚与感动很快就因为他那从娘胎里边带出来的自负与狂妄被彻底扭曲。

想我杜椁诲,现在已经元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杜家家主。

可今天居然会被一个我从未放在眼里的小老百姓,一个区区的屁民给逼到这种程度!

这于我而言,于整个杜家而言,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这要是不找回场子,我以后在元州还怎么混得下去?

脸上火辣辣一片,仿佛自己正光屁股绕着元州跑了一整圈的杜椁诲,急于找回面子,想也没想就抬起右脚踹在张有福胸口,这一脚却没能使上多少力气,却反倒牵动左腿伤势加重,疼的自己直冒冷汗!

哎哟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腿肚子上还插着根木头签子的杜椁诲两眼一黑,半晌功夫这才缓了过来:“快把这一男一女两个刁民给我按住咯!”

话刚说完,几个狗腿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只见右门神从门外倒飞进来,腰身撞在桌角,整个人像滩烂泥般,好死不死正好砸在杜椁诲的左腿。

刹那间,杜椁诲在大白天,看到了自己已经故去过年的太爷。

“我······”

后边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背着门外亮光走了进来。

杜椁诲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等那人完全走进面馆,杜椁诲那越张越大的嘴巴,就再未闭上。

这,这特么不是元州侯吗?

今年年初老爹尚且健在之时,他们父子二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多次拜访这位新上任的元州侯。

在不知热脸贴了多少次冷屁股之后,元州侯府一扇最不起眼的侧门,终于为他们二人打开。

父子二人站在大殿门口,就连里屋都没能进去,隔着那玳瑁串成的门帘,杜老家主毕恭毕敬向殿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州侯低声回话。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以食为天索青酿为中心,周遭所有杜家旗下的铺面地皮,被元州侯悉数买下。

在交割地契货款之时,门帘被一位煞是好看的姑娘掀开,那姑娘手里捧一匣麟趾金放在了他们二人面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趁着门帘荡起的空隙,杜椁诲好奇至极的向内偷看了一眼。

当时料峭春寒尚未退去,偌大的正殿两侧各式各样的名贵花卉正争奇斗艳,一位赤脚青年慵懒的斜靠在修长的王座之上,王座之下摆着一尊伏虎制式的暖玉脚踏,而那些身着薄衫各有千秋的莺莺燕燕正嬉戏打闹。

站在门外的杜老家主身子骨单薄经不住折腾,被冷风这么一吹,当即便是咳嗽连连。

可正殿里边那熊熊燃烧的壁炉,所散发出的温度,却热的那些姑娘们鼻翼汗水点点。

兴许是自己偷窥的太过光明正大,又或许是那赤脚青年六识感知太过敏锐,居然侧过头来,抓住了自己闪烁的目光!

只此一眼,经久不忘。

当记忆中的赤脚青年与现如今面馆当中的身影不断重合,直至合二为一的时候。

杜椁诲两眼一翻,差点昏厥在地。

是他,绝对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