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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废材独自无言,快步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超过身旁一个又一个背着行囊、拖着拉杆箱回家的同学。
他来到离宿舍最近的南门外,直接叫了一辆网约车,往南奔行。
100公里的网约车费很贵,但现在已经无所谓。
他坐在车上,呆板木讷,车速飞驰略微摇晃。他的身子亦随之轻摆,但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盯着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必须前往的方向。
车子停在峨眉山脚下那所学校的门口。这所大学放假比柳财还早,显得特别安静清寥。门岗保安都已经认识这小子了,直接放行。
穿过压了无数圈的操场跑道,废材直奔教职工宿舍楼。
那间宿舍的房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拧开把手,屋里空空荡荡。窗外白色的阳光照在屋子的白墙上,窗前书桌整整齐齐,一条过道之隔的靠墙单人小床上,床具也叠放得四四方方。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明明有几分清冷,然而仓央废材背对房门面朝窗户站在这儿,心情却比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要平和舒畅。就只需要单纯地站着,双脚透过鞋底站在这片仅仅只是供漂泊客暂住的方寸之地上,已是莫大的满足。
“仓央?”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一世沧桑。房门再度打开,小呆瓜终于等到刘浪。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刘浪的声音还是那么稳重,但也带着打从心底而生的欢喜。
仓央废材回头,依旧无言。
“你怎么哭了?!”刘浪因为欢喜还未完全舒展的脸庞,忽然间又因愁而聚拢。
是的,仓央废材的眼泪哗啦啦流。一直都好好的,但当刚才房门打开那一刻,当听到对方呼唤他名字那一刻,就再也绷不住了。
忍了一路,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刻。
“哇~~~”仓央废材扑向对方肩头。
流浪稳稳接住,但手足无措,嘴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双手更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任废材在搭在他肩膀上哭了七八秒,他才迟疑地将双手缓缓放到对方背上,慢慢拍打安抚。
“谁欺负你了?”五个字的问句,带着关切,带着杀意。
仓央废材摇摇头,重重呼了口鼻涕。费力整理好一丢丢情绪,他从刘浪的肩头挪开,平举起自己的手机,展示在查分时收到的系统短信。
那条信息,猝不及防通知仓央废材——他已被移出失信者名单。
从此,废材不再是老赖。
这个小蠢货何曾失信于人,又何曾是老赖?一切皆非他之过错,一切却又由他在承担。
如非生活所迫,谁又愿意用自己的口若悬河去卖什么《三藏真经》和【赎罪卷】;如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用自己的精明敏锐去干做空股市割散户韭菜这种勾当;如非万般无奈,谁又愿意蹭吃蹭喝蹭火车票、卖脑力卖劳力卖命呢。
仓央废柴初登场时,就向室友们骂自己混账老爹生儿子没屁眼(第010章)。漠北误以为对方是文盲乱用了词汇,殊不知骂人者心里清楚得很,他骂的是谁,很清楚很清楚
“仓央~~~你的债,不可能这么快还清吧?”刘浪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家伙,是个只会说实话的钢铁直男。emmm【钢铁直男】这个词儿好像不太对,算了,不管了。
对于某种人,【不解风情】反而是他最独特、最真挚、最吸引人的浪漫。至于这条歪理邪说适用于哪种人?答案其实也很简单:颜值高的人,基本都适用于该歪理邪说。颜值高的人,就算打喷嚏都是帅气的。
“钱要继续还,但我不是老赖了。”仓央废材说这句话的时候,弱小又坚强。
刘浪很浅很柔也很刚地笑了笑,鬼使神差伸出右手抚了抚废材的左耳和鬓发:“你一直都不是。不是老赖,也不是废材。”
仓央废材就像只小仓鼠,他脑袋向左倾斜,贴蹭着对方的手掌。
他是个会赚钱的大佬。钱这玩意儿!亏多少本,这位少爷都可以自己赚!
他不需要别人怜悯,刘浪除外。
他不需要别人安慰,刘浪除外。
他不需要和别人分享欢乐,刘浪除外。
他好像逐步发现,刘浪在自己的所有原则和坚持之外,在自己所有的心思和情绪之里。
“你这儿事儿还是值得恭喜的。”刘浪单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我之前还在想,退伍后得买辆suv,方便带你自驾旅行,现在貌似也不用那么着急了,因为你可以坐飞机和高铁了,我们可以飞到目的地再租车。”
他似乎是有意想岔开话题,不至于让仓央废材老惦记着债务的事儿,哭哭啼啼。
他做到了,也搞砸了。
仓央废材深深一愣,愚钝的大脑和肤浅的灵魂都被某种力量给一击击碎。胆小懦弱的他心甘情愿屈服在了这股强大的力量面前。
他顾不得什么礼貌、顾不得什么边界,再次扑向刘浪,哇啦哇啦的哭声更烈。
刘浪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踩到了对方哪块雷区。他在又一阵的木讷后,稍微习惯了去拍抚、去触摸这个小朋友。而且,摸着对方的背,自己的心也格外平静。
“要不这两天你就别回学校了,在我这儿休养一下,我给你煮点儿好吃的。菌王汤怎么样?大冬天喝热汤,最合适。”刘浪还是一味地只知道灌饱这只小呆瓜。
废材抽泣点头,没吭声。
刘浪带仓央废材去校外的馆子里狠狠地吃了一顿大盘鸡。兴许是今天太过激动,兴许是今天奔波太过劳累。不到晚上7点,仓央废材就在刘浪的那张小床上呼呼大睡,睡得安稳香甜。
安稳这个词儿是错的,打从第一晚开始,仓央废材就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刘浪躺在床边的地铺上,生物钟很准,当夜10点自然醒来。他生物钟过于准,今天比以前提前了3个小时,以往都是凌晨1点。因为仓央废材睡觉提前了3个小时。某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也将提前3个小时。
刘浪平躺仰望天花板,平心静气等候着,一声不吭,就像是猎豹在黑暗里蹲守猎物。
熟睡中的仓央废材一个翻身,一声【砰】,从单人床跌到地铺。早有准备的刘浪双手稳稳将其接住。
接得过于稳,以至于废材和先前留宿时一样,完全没有醒,趴在对方的肚子上,睡得更舒服。
刘浪给废材理了理被单边角,给他盖严实了,整个过程轻车熟路。
他再双手连人带被子环抱起来,就像抱着一只小猪。
今晚的任务完成,可以继续睡了。
刘浪再度合眼,迅速入眠。入眠后的他,弯弯扬起的嘴角,微显。
反正到了第二天早上,仓央废材又会在小床上醒来,一如之前留宿的每一夜。
——剧透小剧场——
两个月后,某营地。
一位身着军装的文职人员:“哥~~你真不再考虑一下?现在外边儿就业环境差得没谱。你好不容易熬到四级士官,解决个铁饭碗可比拿一笔钱划算多啦。”
他面前的刘浪很是坚决:“没事儿。我还是拿钱吧。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工作嘛,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搞定。待了这么多年军营,我也想自由一些。”
文职人员出于善意劝了又劝,但最终无奈,还是收下了刘浪填写的回执联。
“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如果有需要话我可以帮忙给那小子还一些(债)。”刘浪心里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