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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后，原来是这样。
沈霁临能感觉到魂魄，从冰冷的身躯中抽离了出来。
轻盈，飘忽，空寂。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见底下那具尸体在河中被鱼儿们分而食之，一下血肉殆尽。
他很清楚，只需要数月，就会剩下一副白骨沉入水底。
毕竟从前沉没在荷花池里的那些尸体，都是被这样处理干净。
而另一头，他看见郑晚瑶正捧着裴景承的脸，拼尽全力为他渡气。
那样的神情，是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露过的。
明明已经没了身体，然而沈霁临还是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不甘心。
心脏也像是被挖了个血淋淋的洞。
他到死，郑晚瑶也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魂魄已经流不出半分血泪。
麻木又刺痛。
黑白无常会来追魂索命。
沈霁临知道自己的结局是黄泉。
然而一整日过去，他也没等到阴兵前来捉拿。
他也走到别的地方，可冥冥之中像是有层无形的结界将他困住，无论怎么尽力，都走不出河岸附近。
到最后，只能看着郑晚瑶他们离开。
志怪故事说，溺死之人会变为水鬼，轻易不入轮回之道。
沈霁临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不是鬼，但他已经毫无求生之欲，没有尽头的等待，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可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就这样被困在已死之地。
他等啊等，不知过去了究竟多少年，一直到这座桥都拆了重修，许多衣食富足的百姓们到附近安家立业。
而他的灵魂在经年累月中，与桥身束缚在一起。
从百姓们的交谈之中，沈霁临可以听出如今天下的现状。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最近在边关又设了一个渡口，这下大家都有活干了。”
“而且又开设了个新的学堂。”
“真的？那我得让妹妹进去学些诗书。自从咱们陛下登基之后，这日子真是好过了不少，我们一家竟也能吃饱饭。”
“谁说不是，如今买卖也都做起来了，这要是放在过去，真是青天白日说梦。”
……
沈霁临能听出来，曾经亲手杀了他的少女，那样冷血无情的女帝，如今开设女子学堂、鼓励女子从商从政、维护女子婚嫁自由。
不仅如此，甚至也以身作则，纳了不少男宠。
有她盖世的功绩在前，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成大事者谁没个三君四郎的，何况咱们陛下又是天命所归。”
“就是，我可听咱们县里过了殿试的状元说了，陛下有号令群雄之力，能给她生孩子，那是多大的福分呢！”
……
孩子。
桥身某处发出裂纹，沈霁临也像是被碾成碎片。
他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甚至讽刺到宁愿剖开肚子，也要生下那怪胎。
可到最后，只是虚妄。
沈霁临想说话，可没人能知道他的存在，他逐渐被困死在这里。
每天都有无数人从桥上经过，他承受着受千万人践踏而过的身影。
如同天罚。
而他的执念，一开始如这奔流不息的长河般，难以休止。
粘稠的恨意、渴求、病态、疯魔，像是野草般疯长。
郑晚瑶郑晚瑶郑晚瑶郑晚瑶……
只要对方来这里，他就绝不放手。
即便阴湿如鬼，也生死不休，与她永远在一起。
可对方却薄情到都不曾来看他一眼。
比恨更让他崩溃的是，郑晚瑶的忽视和不在意。
岁月流逝，桥上也载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卖油饼的阿翁吆喝得一如既往的响亮，抠门的剃头李总是少找客人几个铜板，糖水铺子送货的伙计做事莽撞，撞到身怀六甲的孕妇，两家吵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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