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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领主!”两个近卫侍从挺起长矛护在劳伦斯身前,然而不等劳伦斯起身,一个侍从就惨叫着被踩死,他脆弱的骨骼在受膏者的狂怒和体重下被彻底压碎。另一个侍从也因此陷入癫狂,他发疯似的挥动武器、咆哮、怒骂着,竭尽全力试图把那畜生逼退。乱刺一通的矛头在无意中贯穿了它的眼珠,撕开了脆弱的纤维膜,朝里面脆弱的神经深处挖去。怒不可遏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颅骨连带小半个身子一同咬碎,而它自己也因为受到重创而步履蹒跚。受到鼓舞的其他战俘顿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打算在这个相对虚弱的怪物身上倾泻愤怒。然而即使是受到重创,受膏者依旧凶残无比,它迎上人群,把其中一人的头撕了下来,又把旁边一人的喉咙用獠牙一起扯了出去。第三人死于它穿胸的利爪,而第四个死于脊柱粉碎,因它反手一击的强悍蛮力。
-宰了它!
伴随着一声怒吼,劳伦斯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扑向受伤的巨狼,抓住了它坚硬的毛发,爬上了它弯曲的脊背。他在多年以前与这些巨狼交过手,经验告诉他巨狼的皮肤就像龙骑士的盔甲那么厚,但它脖颈与锁骨的接合处相对而言较为脆弱,而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眼睛是他唯一能下手的地方了。通常巨狼依靠身高和对敌姿态来弥补这一缺点,然而,对于一个站在它面前的渺小人类而言确实毫无破绽,但对于一个正骑在它背上的猎人而言,却是形同虚设。
劳伦斯用全身力气猛击狼人血肉模糊的眼窝,用残缺的手指狠狠撕扯着那堆密密麻麻的神经和血管。恶臭的血液、乳白的流体喷溅而出,劳伦斯愤怒的咆哮使战俘们倍受鼓舞,更加卖力地围攻,而受膏者也因痛楚彻底陷入疯狂。
它疯狂地旋转、咆哮、挣扎着,竭尽全力试着将劳伦斯甩下去。它全力向后退,试图将他撞向其中一根柱子。哪怕战俘们的长矛从四面八方捅来,它还是跌跌撞撞地靠在了柱子上。本来就神智不清的劳伦斯在硬扛了这一记重击后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气管已经被压碎,动脉也被挤爆。血、油脂、黑色的黏液从毛孔上粗暴的钻孔而出。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大脑正因缺氧和缺血宕机,但他还能听见那重伤的畜生在高声狂吼,而观众们则大声嘲笑着他徒劳的挣扎。他无力的手指正随着意识的消逝而逐渐松开。
战神巴尔曾给了他力量,让他的每一种感官都远超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士。他能不借助任何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捏死一只蚊子,他能在百米外嗅到一滴鲜血的腥味,他能穿着四十斤重的盔甲不眠不休作战数天…还有力量、速度。这些能力让他从一千次鏖战后幸存,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神之力,你什么都不是。
奥秘之主曾这么说过,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将要降临。每一种能被想象到的刑罚都被施加到了他的身上,但他都挺住了。
-你早就坏掉了,只是你的精神拒绝接受而已。
“不…”
-意外吗?我是来帮你的。
劳伦斯撑不住了,他呻吟着试图让手指再使点力,但对手没有丝毫屈服的迹象。他放弃了。受膏者对于凡人来说太难缠了。
-曾闻彼之传说,冲锋陷阵,救其故国。
劳伦斯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
-曾闻彼之传说,行于四海,摧其所及。
昂扬的合唱点燃了闷燃的力量。劳伦斯深呼吸一口,用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拼命拉扯神经。狼人的首次削弱是它的身体开始痉挛,身体的抽搐带来了颤抖的呜咽。无论如何,劳伦斯的坚持显然是有用的。因为就连领唱者也开始颤抖,合唱失去了所有的连贯性,突然就变成了一团结结巴巴的混乱呐喊。负责看守囚犯的教廷士兵们又惊又怒地敲击着铁笼,大声威胁观战的俘虏们闭嘴,而受到惊吓的平民观众也噤若寒蝉。
“上啊,长官!”马修等人嘶哑的呐喊让劳伦斯身上多了一分力气。随着他再次加重手上的力道,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捏碎了,爆裂成一团黏糊糊的碎片。
受膏者被杀死了。
但没有任何意外,场上的战俘都已经被杀死。劳伦斯根本不知道,另外四头巨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受膏者的尸体将他压得动弹不得。感觉像是用了好几个世纪,他才勉强把沉重的脑袋从小山般庞大的尸体下探出来,大口品尝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并抬起了肿胀的眼皮。
天空是是一个高远的拱形。四个暂时恢复理智的受膏者分别蹲在角落的空地上,静谧的像石像鬼一样,冷漠地盯着他。绝望在凡人的眼中映射着它无形的躯体,永远定格在他们被大卸八块的瞬间。不等劳伦斯调整状态,又是一阵铁笼打开的哀鸣荡过苍穹。他听见那些以艾尼西亚方言道出的残酷命令,他听见厚重钉靴踏在地上的声音,他听见了又一个轮回的声音——另一群戴着镣铐的战俘被带入斗兽场,于急乱中哭喊、摔倒。这些曾发誓永远忠诚于西境主人的可怜人在恐惧中跪倒在地,朝着他哭喊。一只只瘦骨嶙峋的臂膀把劳伦斯强行拽了出来,全然不顾他的皮肉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虚弱的劳伦斯把头侧向一边,咕哝着什么。
-想救他们,你就必须快一点。
“大人,您在说什么?”
是埃德加吗?劳伦斯眼前一片模糊。在他的回忆中,斯派克·埃德加是一位受人尊重的铁匠,同样也是一名坚韧而沉默的强壮老兵。在艾瑟尔高地的攻防战中他连续击杀了三个圣殿骑士;在后来的几十场战争中他都是军团中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曾后退半步。然而,在这里,在这个血腥、寒冷的屠宰场上,勇气和信心早已被遗失,他颤抖的声音充满了干瘪的绝望。
一声钟响,四个跃跃欲试的受膏者开始行动,它们跳跃着开始狩猎,以闪电般的速度跳入人群,展开杀戮。当虚弱的战俘们举起矛对准它们时,它们放下了戏耍的念头,只一次齐冲,便杀穿了摇摇欲坠的队列。一颗颗头颅自臂膀间分离,一条条手臂从关节中撕出,血迹斑斑的利爪割开人们的喉咙,锯齿状的獠牙开合间粉碎一切抵抗。痛苦不堪的劳伦斯大声呻吟着,试图捕捉到它们的行动轨迹并发出提示,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不到三分钟那些不断祈求他的声音就都消失了,滚烫的热血洒在他身上,痛得他几乎窒息。
“我们完了,大人。”埃德加的声音沙哑而潮湿。“活下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他双手持矛,低声咆哮着冲向一头巨狼。但即使是拼尽全力的狂怒冲锋,也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受膏者用自己的前臂硬接了埃德加的搏命一击,任由矛头切入自己的血肉。它嵌得很深,把骨头碎片和鲜血喷的四溅,随后紧紧地卡住了。
“天佑兰斯!常胜利…”
当他的武器报废后,这名本该在战争结束后去骑士学院担任教官的战士再也无力招架受膏者的回击。这一击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腔,半米长的利爪贯穿了他的颅骨。
埃德加即刻暴毙,但在受膏者把利爪抽出前他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也许是为了演出效果,受膏者故意举着他的尸体绕场走了两圈,直到对这种残忍行径颇有微词的民众们开始窃窃私语,它才拧下他的头颅,把他的尸体抛在劳伦斯身旁。
它们以为虐杀他麾下军团的成员就能在他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创伤…但它没有。倒不是劳伦斯冷血无情,只是因为刺激过于强烈,反而让人有了逃避的余地。对于筋肉寸断的劳伦斯来说,这仅仅是又一次杀戮罢了。
-你这个废物,失败者。
又是一阵铁笼打开的声音,钉靴踏在地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怒吼,那不谐的音墙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这是地狱本身的声音,溢满着渎神的尖叫,祭品的哭嚎,流水线般有序屠宰的重击,以及诸神满足的叹息。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被重新关进囚室里,然后再次被锁链和药剂所禁锢。而侏儒早已为他量身定制了数百种酷刑,那单调的折磨又会重启。而当奥菲莉亚对此感到无趣后,他就会被撕裂躯体,抽出灵魂,受到永恒的折磨。
但在一片混沌中,一个熟悉的调子唤醒了他的意识。
“虽然我们的力量已不如当初,已远非昔日移天动地的雄姿…”
-勇敢。
“但我们仍是我们,英雄的心,尽管被时间消磨,被命运削弱…”
-你已经坏掉了。
“我们的意志坚强如故,坚持着,奋斗、探索、寻求,而不屈服。”
那是马修的声音。他又在唱那首长诗了?
“闭嘴,我就让你活命。如果再唱下去,那么你死亡时的痛苦将会超乎想象!”
“不,”马修似乎在笑,“我的死亡已经注定了。我明白,所以不必浪费口舌,杀了我吧。”
“你不愿活下去?”奥菲莉亚的声音带着些许玩味。
“没有意义,”马修喘息着说,“无论如何你都会杀了我,或许你能完美掩饰自己的谎言,但你身边的哈巴狗却不行。”
劳伦斯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地牢。他看见奥菲莉亚正在向侏儒缓缓点头,仿佛很不情愿地作出了艰难抉择。
“那么,看来这件事没得商量了。”奥菲莉亚哀伤地说着,“可惜你的妻子,她调动了半个神丹帝国,只想救你一命。”
接着侏儒将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马修的喉咙,那锋刃撕裂了他的气管,让他再也无法出声了。劳伦斯再次挣扎起来,马修临死之际那滚烫、鲜活的情感刺得他无处可逃:那双充血眼球中的恐惧与痛苦,以及苍白嘴唇颤颤巍巍拼凑出的失望。
这都是真的吗?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
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难以捉摸、具有欺骗性的记忆上,但被俘后的所有记忆都像烟雾一样虚无缥缈,当他试图抓住它们时,它们就像幽灵一样消散了。他试着拼凑细节,理解一切,然而就在稍有思路时大脑就如同被一把尖刀搅动似的,强行中断了思考。
他扭头看向肩膀,感觉那里有一种幽灵般的钝痛,他猜那是在斗兽场上留下的其中一处伤痕,在他回忆的时候,胳膊和腿又出现了令人不安的麻木感。
-神爱世人。
-但祂憎恨你。
他的肺里出现了一种沉重、潮湿的感觉,这让他的呼吸变得痛苦而疲惫。耳边响起了某个部位重复折断的脆响,一种强烈的恶心几乎要压倒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到底是…什么?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是你的灵魂。”奥菲莉亚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中断仪式吧,让我们再来一遍。”
无数繁杂话音裹在狂风之中,不断试探劳伦斯听觉的极限——低沉的咒骂、空洞的乞求、沙哑的遗言和悲凉的哀泣。
-你这废物,辜负了我们所有人。
-拜托了,一定要活下去。
-救我,求求你…
劳伦斯终于承受不住,呕吐起来。一群面目可憎的多足爬虫在脚下的秽物中吱吱作响,而后挣扎着死去,种种可怕景象的遗失碎片慢慢被拂去了尘埃——破损的盔甲碎片、填满沙尘的断肢、扭曲折断的剑刃长矛,以及被血浸透的残破旗帜。恶毒的诅咒从脑海中发掘出一具具破碎的尸体,那些破裂颅骨的空洞眼窝中燃起幽暗冥火,若有若无的嘲笑声在瞬息间便将他所剩无多的理智推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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