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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只在人世间
鄂境施南青云崖,有唐芙蓉的远房亲戚王家。项义从万州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沿路之上,每一个村庄,每一户人家他都要一一寻访,几百里的路程,他走了近一个月才到。
一步一步爬上长达十数里的青云崖盘山小路,来到这户王姓人家门首,项义刚一提起万州唐家,那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色大变,接着“呯”地一身重重地关上了大门,任凭项义怎样解释,怎样拍门,对方只说一句:“我王家与唐家早已恩断义绝!”就再也不出一声。
无奈之下,项义只得转身到村里的其他人家探听情况,原来这王姓人家与唐家虽是远亲,但相互往来很少。十年前王姓人家因遭疾病,最后只剩下三十多岁的王姓汉子一人。当他变卖所有家产安葬了家人之后,满怀希望来投奔唐家,却被唐家人赶出了门外。王姓汉子四处流浪,疲病交加地来到青云崖村口时已经奄奄一息,要不是善良的村民将它救起,他早已丧命村口。这王姓汉子为人诚实,但极倔强记仇,如果万州唐家来人,他是万万不会收留和理睬的。项义听罢,知道唐芙蓉母子来此地的可能确实很小,只得告辞离开。
秋风瑟瑟,群燕南归。一个孤独、萧索的人影正由南而北往河南安阳缓缓而来。这一段二千多里地路途,项义整整走了差不多一年。从万州到鄂境以后,可至安阳的道路多达数条。项义不得不一条路一条路的寻访,只因唐芙蓉他们可能走其中的任何一条道路,也可能在途中的任何地方滞留下来。鄂境西南部至中部而北部再豫境南部,项义用两只脚板几乎踏遍,但满脸的风霜却掩不住他一脸的坚毅之色。
安阳南五十余里,一山耸立,一路逶迤。山中终日迷雾朦朦,飘飘缈缈,看来仿佛在似有若无之间。
项义清晨入山,意在寻访途中人们口口相传,平生只在此山幽居,从不出山半步,却胸有鬼神莫测之机,能推演过去未来的“神机子”,期望能得到他的指点,早日寻得唐芙蓉母子的下落。项义已入修仙界十年,自知此人定是修仙界中的前辈异人,所习也一定是奇门术数之类,心中钦佩,脚下平缓。
进山里许,迷雾渐开,但见山势雄奇,林木苍郁,虽无华山之险峻,却更见名山之灵秀。项义心中微凛,知那“神机子”绝非等闲。
山中一条小路只在若有似无之间,每每已到尽头,旋又豁然而开;每每平坦宽阔,却又忽而塞闭。项义也不着急,只沿着那小路缓缓深入山中。忽有一角飞檐,映入项义眼中,心道已至地头,脚下步伐加快。
突有一声轻叹传入项义耳中:“道友此时入山,贫道却是没有时间奉陪!”
“久闻前辈有神鬼莫测之计,晚辈专程前来拜访,冒昧之处,尚请前辈见谅!”项义说着往声音传来方向深施一礼。
“山中野鹤,原也期盼有人相访。只是……只是今天……”随着声音,一个童颜鹤发,长髯如雪般飘洒的清瞿老道现身门外。
“晚辈项义见过前辈!”项义再次施礼,同时凝目朝老道一望,那老道似也结丹后期修为,但却似又不止,以项义目力竟是看不真切。
那老道向项义深深的凝目片刻:“前辈恐不敢当!且请入室奉茶如何?”
“如此多有叨扰前辈了!”项义道。
室内窗明几净,微尘不染,一缕氤氲淡烟,自一紫铜香炉中缓缓溢出。二人刚在几前凳上坐定,一个十二三岁,头垂小髻的小童已奉上茶来。
“山中野茶,虽有苦涩之味,但回味却最是悠长!”老道微微一笑,手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项义伸手接过茶盏,饮过一口,略一停顿,再饮一口,回味片刻后道:“人说海里多奇味,山中尽珍品,今始知果真如此!多谢前辈了!”
老道抬眼看看窗外天色,回头对项义道:“今天天气清明,又有远客来访,本应把酒临风,纵谈抒怀。怎奈贫道偶有俗务,实恐难以相陪。如果道友有事,就请速速相告如何?”
“实不相瞒,晚辈正踏破铁鞋寻一故人之子,不知前辈可指点迷津否?”项义说完立起,对老道再施一礼。
“原来如此,此事本不困难,奈何贫道此时心绪不宁,恐怕无能为力了!”老道面现苦色。
“敢问前辈有何事烦扰?可能容晚辈效力否?”项义料这老道一定遇到了极大的烦扰,是以一直心不在焉。
“不过是修仙界中极其常见的争斗,道友又何苦无缘无故来趟这趟浑水?”老道口中说得平淡,面色却转向沉重。
“前辈如果肯予信任, 就请直言相告如何?”项义道。
“观你修为,恐怕不在贫道之下,这前辈二字,就勿再提。此事说来真是话长了,你我俱是修仙之人,贫道也无需瞒你。屈指算来,贫道在山中修炼已逾五十年。十年前贫道晋级结丹后期,再无寸进,便在山中一心精研术数,不料无意之间,竟窥得一丝晋级元婴期的机缘,修为便跟着也有了一些提高,只在结丹后期顶峰与丹碎婴成之间徘徊。一些修仙者发现了这一情况,便来索取秘方丹药。怎奈贫道自己都还没找出原因,哪有秘方丹药。他们却怎么也不相信,相约了四、五个结丹后期的修仙者定于今日前来索取,如若不给,便要强夺了。贫道既不愿与他们争斗,更不愿离开此山,不知如何才能平息这无妄的争端,是故心绪紊乱不宁。”老道说完,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原来如此!少时待他等来时,前辈与他等如能和平解决,晚辈自是不便多问;如他等定要强人所难,前辈可容晚辈略效绵力否?”项义知道老道修为高于自己,又不便说明,只得仍以前辈相称。
“萍水相逢,怎好劳你大驾?”老道略松口气。
“前辈无需客气!晚辈本为烦扰前辈而来。如能效力,乃份内之事!”项义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人声:“神机道友在否?”声音远远传来,余音在山林间缭绕不绝。
“前辈可能容晚辈在内室暂避一时?”项义轻声说着将目光转向老道。
“也好!”老道应道。
项义闪身避入内室不久,四个结丹后期的修仙者已飘然来到客室门外。
“神机道友,你难道要关门谢客么?也不请我等进屋一坐?”一个枯瘦矮小、锐目尖腮的老人随着声音一步跨进门来,另外一个面色苍白、鹰鼻锐目的青年,一个清瞿欣长,文士模样的中年,一个满脸虬髯、身材胖硕的中年大汉也随后跨进门来。
“你等强人所难,硬逼我交出那子虚乌有之物, 难道还要我恭迎不成?”神机子一声冷哼。
“这么说,你是不愿交出那秘方丹药了么?”虬髯大汉怒形于色。
“神机道友,修仙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你既有了秘方,何妨拿出来大家一同参详。正所谓“沿山打猎,见者有份”么!”那中年文士悠然说道。
“如有秘方,自是无妨!奈何我本无秘方,却又叫我何处去拿?”神机子一脸无奈。
“这么说,你虽无秘方,丹药一定是有的啰!拿出丹药,也是一样。”那鹰鼻青年冷冷接口道。
“我何曾这么说过?”神机子连忙分辩。
“看来神机道友是敬酒不吃,定要尝那罚酒的滋味啰!”枯瘦老人森然道。
“各位道友既不相信,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神机子说完又接着道:“只望各位给贫道一些时日,待贫道总结出心得,再来与各位分享,如何?”
“想施缓兵之计么?我等岂会上当?”鹰鼻青年又冷冷道。
“你既是一味推脱,我等且搜一搜再说。如有所得,自无话说,如若没有,就只好委屈道友你了!”那文士道。
“何须如此麻烦,我且问问神机道友是要那东西还是要命?”虬髯大汉说着竟是从腰间召出了一柄飞刀。
四人对视一眼,身形略一闪动,已将“神机子”围在中间,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小辈意欲何为?”随着一声冷笑,一个须眉雪白、身材欣长清瘦的老人施施然来到众人身后,同时一股隐隐的杀气已将众人笼罩其中。场中五人同时回首,却又同时怔住。神机子心中暗忖,内室之中分明只有刚才那满面风尘的青年在内,此刻却怎的会出现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老人,当下并不作声。那四人心中却是大惊: “此乃何人?怎的看不出他的修为层次?又有如此隐约却如实质一般的杀气?莫非竟是元婴老怪不成?”
“前辈,我等并无恶意,只是……只是共同探讨修炼心得而已”,那枯瘦老者讪讪笑道。
“正是!正是!”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你等小辈只当我是瞎子么?也不怕告诉你等,此人乃是以数入道,我暗中观察了许久,正欲收他入我门墙。”那老人说着双眼一瞪:“你等还不快滚!莫非想见识一下元婴期的手段?”
须知修仙界中,炼气期与结丹期,结丹期与元婴期,元婴期与化神期,其间差距天差地别,以低对高,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四人自是明白这一点,闻言大惊失色,一连串口中应是,身形却早已抢到门外空中。
“谁让你等在空中飞行的?赶快给我从地上走出去!以后谁要敢再来此山周围十里,嘿嘿,就等着灰飞烟灭吧!"老者阴森森冷笑道。
眼看四人连滚带爬已经走远,“神机子”回过神来,对老者深施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前辈不认识我了?我乃此前上山请求指点的项义。这只不过是我用易容之术吓吓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而已!”老者哈哈一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多谢!”神机子连连称谢。
项义、神机子再度回室中坐定,项义已恢复青年面目,手中捧着小童重新献上的清茶,向神机子微微一笑:“前辈此时心绪是否已经宁静?”
“且将你欲寻之人情况道来!”神机子道。
项义当下将自己和吴大彪、唐芙蓉、吴少奇的关系一一说出。神机子沉吟半晌,然后说道:“你欲寻之人,就在此四句偈言之中!”
“哪四句偈言,还请前辈不吝赐教!”项义道。
“只在人世间,人所不知处。本非寻觅事,十年后自知!”神机子一脸肃穆,缓缓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