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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温抬眸望向他,他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幽暗深邃,仿佛真的在沉思斟酌。
谁会因受辱之后,立即拔剑自刎,谁又是真正的淫荡无耻,即便衣衫尽褪,也能不动如山。
而结果,显而易见。
他苦思良久,终于啪嗒一声,扣下棋子,而那棋分明是一杀招,封死对方棋路,结局已定。
她眉目淡淡,指尖抵在腰侧作势要褪衣,却适时开口:“无趣。”
郑元松眉头一挑,好奇道:“怎么个无趣。”
陆温淡淡道:“输赢都是无趣,差距如此大,我看就是比上一百回,郑大人也只有输的份儿。”
这话很是不给郑引渠面子,他神色大变,厉声道:“我分明两胜一负,你莫非瞎了不成!”
他虽面上言语不让,实则心如明镜,色厉内荏。
分明长赢稳占上风,却不留痕迹,偶偶让子,如此行了三盘棋,虽是义子得胜,郑元松亦觉观之无趣,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那,怎么算有趣?”
她的眼眸清冽,眉目间清幽淡然,没有露出分毫颤栗惊惧:
“不如,我与郑大人下一场,若我输了,自愿解衣相迎。”
桂花浮玉,夜凉如洗。
侍从捧了一盏灯来,飘忽的灯影,映在她雪白的容颜上,浮光霭霭,暮影沉沉。
长赢垂眸看她。
郑引渠何时被人拂过脸面,立即恼羞成怒,当堂发作:“一介破落妓子!也敢大言不惭,同本官奕棋?”
“来人,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陆温的唇微弯了一下。
她要的就是他这般沉不住气,若他是个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变色的人物,她这桩赌,反倒艰险。
郑元松摆了摆手,黑衣侍卫立即退下,他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笑意:“你是陆祁的女儿?”
陆温颔首,眼眸乖顺,语气柔润:“回郑公的话,正是。”
郑元松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声音却不比郑引渠那般尖细,几乎听不出什么阉宦的语调:
“听说陛下给你指了一桩婚,是内官监的吴公公。”
陆温心下松了一口气,果真如同宋兰亭所说,太后因陛下将陆家孤女投入教坊司,生了嫌隙。
近一年来,在慈安宫内青灯古佛,日日寥寂,不问世事,连陛下晨昏定省都免了去。
又因阉人娼妓,都是下贱且受人白眼的行当,十分相配,此召一出,世人只当陛下因南凉五万冤魂之故,刻意羞辱陆家,自然不会寒了数万万南凉将士的心。
也,正合了她的意。
陆温语气愈发恭敬:“正是。”
郑元松端起一杯茶,吹了吹面上浮沫,正色道:“日后你进了宫,可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陆温微笑:“奴婢知道。”
郑元松浅浅啜了一口茶,笑道:“我儿,你便同陆家女赌上一把又何妨?”
此言既出,郑引渠虽讶然,却又不得不敛了心绪,将黑白两色棋子递上前。
陆温垂眸,淡然一笑:“我们不比这个。”
“比什么?”
陆温抬手,将盂盆中黑子尽数倒入白棋盂中,骨节修长,莹白细腻的手指,捻起一黑一白两只棋子,丢进那另一旁空空荡荡的棋盂。
她温声道:“就比最简单的,猜黑白两色。”
郑引渠一惊:“什么?”
“化繁就简,一局定胜负,如何?”
“不比棋技,只猜黑白?”
陆温微笑,状若无辜:“郑大人要是想弈棋,奴婢自然也陪您奕,只是我与这位通晓人情的楚大人不同,对上我,大人是毫无还手之机的。”
“我如此,也是为了大人的脸面,至少猜黑白,不凭棋技,只凭运气。”
郑引渠面色涨得通红,又顾及着郑公在此不好发作,狠狠的剜了她几眼:“无耻娼妇!”
陆温疲懒托腮,瞥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怎么,无关棋技,郑大人也怕输?”
郑引渠默了半晌,这女子虽出言不逊,可恨至极,但毕竟出身钟鼎,到底诗书满腹,多半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何况,她还有个状元郎兄长!
若输了,岂不颜面扫地?
待心中有了计较,他静了许多:“猜黑白便猜黑白吧,无知贱妇,我还能怕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