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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德龙亦知杨炯顾虑,笑道:“大人!麟嘉卫皆非娇弱之人,往昔亦非未曾急行军!大人尽可放心!”
“大人!兄弟们这几日饱受黄沙之苦,水食匮乏!若前方真有绿洲,定是迫不及待!” 贾纯刚亦附和道。
杨炯沉默片刻,行至蒲哆辛面前,眼神冰冷如霜:“老东西!你若敢欺我,我定亲率大军踏平你大食全族!”
蒲哆辛见这少年将军面容可怖,连声求饶,高呼不敢。
杨炯冷哼一声,下令道:“老贾!遣斥候向东南方向探查!全军急行军,水粮仅留一日!让兄弟们尽情享用!”
“吼吼吼!” 麟嘉卫闻令,欢呼雀跃。那喜悦之情,令一直紧绷心弦的杨炯亦微微展颜。
全军接令,原地补充水粮,旋即精神抖擞地朝东南方向进发。
李潆见杨炯神色,劝慰道:“你是对的。于沙漠中行军,意志较水粮更为关键。无水无粮,人尚可支撑许久,若意志崩溃,便寸步难行。我们入沙漠已有七日,我观兄弟们亦临近崩溃的边缘。整日所见唯有黄沙,食水难继,此等境遇,任谁也难以长久忍受。”
杨炯点头,冷冷道:“蒲哆辛最好所言属实!”
“现在咱们仅余三日存粮,与其坐待军中兄弟骚乱,不如全力疾驰,你瞧他们现在是何等欢畅!” 李潆言罢,亦自浅笑。
杨炯默默无言,深知李潆所言不虚。自己这两千兄弟,不乏新兵,首次便率其奔袭穿越沙漠,对心理承受力欠佳者而言,能撑至如今,已属不易。若非毛罡等一众兄弟悉心疏导管制,恐早生变故。
此绝非危言耸听,长时间目睹沙漠景致,极易引发严重的感官剥夺,加之食水不足,焦虑之感油然而生,能否走出沙漠的忧虑,对此次作战行动乃至国战的疑虑,皆会纷至沓来。
此类情形于军队之中产生,仿若瘟疫蔓延,一人起念,不久便会传遍全军。此等之事,于历史之上屡见不鲜,尤其在封闭之境,如深海航行、穿越沙漠、攀登高峰等情形下,更是时有发生。
正思忖间,远处贾纯刚大声呼道:“大人!前方斥候发现沙暴!”
“艹!老子是触犯天条了吗?” 杨炯大声咒骂。
不及多想,杨炯高声喝道:“快!全军集结!寻觅掩体!打湿巾帕捂住口鼻!以战马骆驼为屏障!抵御沙暴!”
众人得令,齐声呐喊,依令而行。
刹那间,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杨炯深知刻不容缓。疾步冲入士兵之中,亲为众人打湿巾帕分发,大声吼道:“性命攸关之际,莫要顾惜那点饮水!都给我捂紧口鼻!”
“聚拢一处!以马匹骆驼遮蔽!全体卧倒!” 杨炯见漫天黄沙汹涌扑来,声嘶力竭地呼喊。
未及反应,李潆猛力扯住杨炯,塞给他一张打湿的巾帕,大声道:“你不要命了?”
言毕,拉着他迅速朝沙丘掩体后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沙暴仿若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至。狂风呼啸,恰似万千恶鬼厉声尖啸,其音直刺人心,令人胆颤心寒。沙粒在风中仿若利刃,无情地抽打在士兵们的脸庞和身躯之上,疼痛难忍,仿若鞭笞。
未及寻得掩体之人,瞬间被狂风卷起,如飘零之落叶在空中无助翻滚,转瞬便消失于茫茫沙海。他们的惊呼声、惨叫声,皆被沙暴之怒吼声无情淹没。
那些沉重的刀枪兵器,在沙暴肆虐之下,竟如脆弱枯枝,轻易被拔起抛向高空,复又重重坠地。粮草辎重被狂风扯散,布袋破裂,干粮与水囊四处散落,须臾间便被黄沙掩埋。
士兵们紧紧抱住骆驼马匹或彼此相拥,竭力抵御那可怕的撕扯之力,然在沙暴强力的拉扯之下,风暴中心的士兵手指渐被掰开,身躯被无情扯离。
沙暴中的士兵,于风中相互碰撞、翻滚,有的撞上沙暴裹挟而来的岩石,有的被沙堆掩埋,生命在这狂暴的自然之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杨炯护着身下的李潆和李嵬名,刚一张嘴,便被风沙灌满,无奈只得紧紧抱住二人。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杨炯但觉唇上似被人轻吻一下,旋即彻底昏厥过去。
待日光初现,杨炯剧烈咳嗽数声,猛地抬起头,借晨光环顾四周。
只见幸存的士兵衣衫褴褛,满面尘沙,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迷茫。许多人瘫倒在地,虚弱地喘息,身上伤口纵横交错,鲜血渗出与沙尘凝结。有的士兵失去武器,有的盔甲亦被剥去大半,在风中瑟瑟发抖。往昔整齐之队伍如今变得七零八落,散落的旗帜在残风中无力摇曳。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死伤的同伴,幸存者发出痛苦之呻吟,声息渐弱,终至无声。死去的人则瞪大双眼,仿若仍不敢相信沙暴的恐怖。干粮与水囊大多不见踪影,仅存些许物资亦被黄沙玷污。
杨炯望着眼前惨状,心中悲愤交加,拿起被吹至身边的牛角号,奋力吹起,那号声长音不绝,仿若悲歌,响彻四野。
毛罡自沙土中窜出,大声呼道:“大人!你没事吧?”
“快!组织兄弟们救人!” 杨炯高声下令。
毛罡见杨炯无事,亦不迟疑,迅速组织士兵展开救援。
杨炯低头,见李嵬名已自沙土中钻出,除了发丝凌乱、眼神慌乱外,并无大碍。
于是低头寻觅李潆的身影,环顾四周,见不远处她那黑衣金丝袖口,赶忙奔去,掘开沙土,将李潆挖出。
见她昏迷不醒,杨炯满心疑惑,此沙土甚浅,怎会如此?不及多想,将她抱于怀中,仔细端详。待瞥见她后心那鲜红血迹,杨炯只觉脑袋轰然作响,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将李潆翻转过来,见其后身早已被鲜血染红,那混杂着泥沙的凄惨模样,让杨炯瞳孔猛地一缩。
杨炯迅速为她清理伤口,见后心创口模样,分明是风沙裹挟箭矢所致,如今这般凄惨模样,恐是失血过多之故。
思及此处,杨炯大声吼道:“菊三十娘!我的医疗箱在哪?”
菊三十娘早已留意此处情形,急命五名女内卫将二人围起,手捧一木箱匆匆赶来。
杨炯打开医疗箱,取出棉球与酒精,迅速为李潆伤口清创,见伤口极深,暗自祈祷莫要伤及脏腑,而后认真地以桑皮线为她缝合伤口。
李潆许是被酒精清创的剧痛唤醒,眉头紧皱,无力地咳嗽数声。见杨炯仿若疯魔的眼神,李潆无力地伸手欲抚其面。
杨炯见她醒来,握住她手贴于己脸,急切道:“小棉花!我在!我在!莫怕!”
李潆无力一笑,呢喃道:“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话!”
杨炯用力点头,大声道:“我自然记得!但你必须和我一起!我一人实在无趣!”
李潆宠溺地白他一眼,嗔道:“你莫要耍赖!你收了我两个吻,不可反悔!”
杨炯强忍泪水,大声道:“李潆,我不认!”
李潆凄然一笑,欲做鬼脸逗他,却力不从心,只得用眼神示意他靠近。
杨炯紧紧拥住她,生怕自己的小棉花随风而去,生平首次深感无力,恳求道:“李潆,你若如此狠心,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李潆手指摩挲杨炯面庞良久,眼神凄婉动人,仿若要将他深深印于脑海。
“我送你两个吻!第一个你答应送我兴庆府做聘礼!那第二个,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杨炯见她那哀怨模样,心痛如绞,哽咽着重重点头。
李潆展颜一笑,认真道:“第一,我许你为我难过一阵子,但不许永远难过;第二,我许你再觅其他女子,但不可将我忘记;第三,我许你来拜祭我,但不许携女子同来,因我终究小气。”
杨炯哽咽难言,转头强忍泪水。
李潆微微用力,令他直视自己双眸,认真道:“杨炯!我欲往有花有水之地,此处我不喜欢!你可带你的小棉花前去?”
杨炯不住点头,哽咽道:“李潆!我皆答应你!但你怎能如此无赖?你还没为我生下女儿!这不公平!”
李潆气息奄奄,凝视他双眼,认真道:“下辈子!下辈子我李潆定当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