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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平静如水面,似乎一丝微风也没有,是孤寂与死寂的平静,但如果看向本质的领域,就会发觉空间的波纹同潮汐一般翻涌,像裂纹的镜面中渗出水沫。
异常的情况正是榧然在沿着这三条空间维线在超光速运行造成,既使达到当前维度光速上限会使时间的波动区分开,让自身的流逝度慢于环境,使外界上看来路程比时间这一定义量远高于光速,但他要走得是以光年计量的路程,一点规则限制下的参数补正没有显着的作用。
“前面有个村落。”榧然看到了远方整齐的绿色一块块组成的农田,判断道。
苍之暗并没有回答,他撇了撇嘴,开始撤回身上的动能和溢热,雾散的身体随之凝实。速率高速下跌之际,对物质世界的影响便体现了出来,摩擦到沸腾的空气发出被压缩的爆响,风压将下方的泥土与植被压缩为一体,划出一道浅痕。
榧然稳稳落地之后,走上了乡村特有的人为踩出的泥土路,进入了可以看到简陋的建筑群的地域时,村里坐在屋前劈柴,水田中锄草的居民们也注意到了他,时不时抬头打量他一下,似在好奇这么偏远的地方怎么会来人。
“我跑了这么久,敢问跑了多少路程?”榧然走到了村头的路口,面前就是稀稀落落的物理意义上的真“土木”工程建筑了,他正内心吐槽着这草原上哪来的这么整齐的石条和长的这么粗的灌木当柴火,突然想起村旁河流里可能会产出这些,河流傍也是可以长出林子的……于是他便选择放弃思考环境的合理性回归主线剧情,突然问道。
“跑了地图上观察不出的距离呢,”苍之暗无情回复,“你这样跑下去,这点光年的路能跑到明年,完成母胎单身十九年伟业。”
“……那我该怎么办?”榧然长叹一声,一脸生无可恋。
“找个空地建个传送阵吧!别想多了能用空气凝我肯定凝了,瞬凝炼金阵先要是个炼金宗师才行,结构不仅仅是复杂……”苍之暗被他感染了一样,也开始哀声叹气,“也不知道时间能不能赶上……”
“不能带我飞吗?带我空间跳跃吧!”榧然一脸“我不想工作”。
“我记得我不久前说过,你这小身板扛不住光爆,虚空乱流,驭天术威能,干啥啥不行,废物。”
“……”榧然沉默了一秒,觉得他说得对,就不吐槽什么“这是我自己能左右的事情么”之类的了,“好吧,发布主线任务了,寻找材料,找到材料后寻找炼金术师……材料被怪物守护,炼金术师也正处于地下的迷宫、古老的群山、迷雾的森林中,被追杀、寻找炼金瑰宝、拜访故友,你要帮他干这干那,估计又要打怪,唉……你看这游戏的苟策划,活生生把生命的过客型npc整成‘你是他命运的主宰啊’,又特么一系列坑比的长战。”
“……为什么你有脑子却不舍得用呢?炼金术入门就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为什么你会认为一个需要吃饭的村落具有这种人才?是因为那里有个铁匠铺么?打出了全村最强可以直接去打通关boss的弑神武器?”苍之暗默默吐槽你这么透彻为什么还要玩各种剧情感人的rpg?
榧然看过去,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大门敞开的打铁铺,有些昏暗的屋内凭借金属的反光可以勉强看清摆在铁钻上的钢锤上还吊了只拉丝的小蜘蛛。
“噢!这不正常,这铁匠铺多久没用了!这有猫腻!这是剧情的切入点!”榧然激动道。
“……”苍之暗面无表情,“去弄点形状规则的石头,我摆个复杂点的回路,弥补一下材料上的不足,这就行了,不要妄想什么连续杀人魔,什么爱恨纠葛,什么李四醉心锻造冷落了老婆,什么张三趁机抢了李四的老婆,李四怀恨在心杀了张三,张三老婆已经日久生情跟着殉情了,李四悲痛万分自杀了留下了传世秘宝。”
“你确定你不是对着这里残留引量读的……?”榧然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昏暗小屋内一圈空荡荡的木架和积灰的风箱炉,那原本该有工具、成品和煤炭之类的燃材摆放,还有个几乎干涸只余下混浊的泥灰的残破水缸,“不,不……我觉得是灵异事件,比如说晚上僵尸游街,女鬼敲门之类的。”
“你怎么会觉得能在死后灵魂不消散的强者会闲得来演恐怖剧呢?……人鬼殊途行不?物质之躯怎么操作买体?除非……”苍之暗逐一反驳着,最终他直接放弃了,“算了不说了,越说越离谱。”
榧然把目光从铁匠铺里移开,恋恋不舍地像晚上睡觉的小孩觉得椅子上重叠的衣服看上去是怪物的样子想移开紧张的目光钻进密封的被窝,然而有怪物的话你头缩在哪它也不会不砍死你摆烂就好了。
破旧的房屋在土路两旁耸立,有砖石砌成的也有泥墙草屋……此处已经存在多久、持续多少年没有新血加入了?内部近亲结婚了多少代?这样的小村庄,终究是要消失的吧。
榧然想着,不禁有些悲哀,他抬头看向天际,雾蒙蒙亮的天空下劳作的人低着头,他问道:“这样的村落在古代也有吗?”
“战火纷飞,倒处都是伤者与弱者集中的营地,然而还要提防时刻都会在任意地方爆发的战争和逃出军队的流兵……这些村庄就是那时候延续下来的,不过除了起源星之外在毁灭的冲击之下那些曾经还有人活动的天体都已经消失了吧?不过村庄数量也越来越少了,血统退化为‘人’,以繁衍延续生命,那么衰老与死亡就不可避免,灰败的废墟也在数亿年的时光中消失。不然你以为为何数十亿年修行者的消化、泌尿等系统都没有退化?正是这些把身躯的基础功能利用起来的‘人’存在啊,想来河夜主神当初也想到后世不会一直辉煌,才界定了这样的载体模板……”苍之暗淡淡地说道,“现在留下来的村落,都是当初残存的巨大集落,也有发展为城市的,更多的是近亲结婚导致灭亡的。修行者的身躯以体内的能量运行,一旦遇到绝境力量枯竭,没有免疫系统的你就得被病毒和细菌生生把身体搞没,所以‘人’对现在的垃圾修行体系也是不可或缺的,让这些没了身体就得死的呆瓜可以稳健一点。大的村落、集镇都是族类高层在扶持,特别是迷雾神族,他们的科技,主要是‘人’依靠,但对现世来说也是各方各面的助力。或许以后你会觉得,漫长生命的‘神’有着长久的记忆,复杂的人格,对世界却变得冷漠和淡然,反而几十年就化为尘土的‘人’,迟早都要失去短暂的一生中的一切,却在意尘世中的浮华与虚名,显得有些反了过来。这即是人性,不是冷漠和淡然,而是情感与冲动,在有些时候,往往比‘神’更契合所有的褒义词。”
“就不能修行吗?血统真的那么重要?”榧然的情绪有些低沉。
“可谁来为他们引路啊……逆天而行,是每一个人的路,有灵者皆可修行。每个人都有能、引、虚空、意志,每个人都有强大起来的能力。可你别忘了,这世界是有命运的,命运,让这些人死,让那些人登上九转驭天。这世界,是世界的世界。”
“不甘心,”沉默了一会后,榧然注视着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幕,双眸中映着灼目的炎日,突兀地说,但随即又消沉了下去,“……但这些人未必觉得自己不甘心,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知道世界本质的人,都有逆天的追求吧。”
“是,你也知道九障了。他们打破九转极限,脱离世界束缚之人,为了对抗命运的决心与改变世界的薪火。他们的信条是,诸天逆命者不甘于命怨天之志……化吾为王。”
榧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更糟糕了,实际上他也一直为经历与听闻的诸事感到负面情绪,如果不是抛弃了激素调节,他觉得自己都能搞个忧郁症和自闭症了。
他缓缓转头,环顾壮丽的风景,美景能给人愉悦的心情,但是对他并无作用。天、云、初晨之日、翠色与村庄的画中,榧然忽然瞟见不远处屋檐下一道佝偻的身影倚在木椅上,或许是年迈不能劳作了吧,虽然过去也有以农作将身体锻炼到超凡的奇迹,但既然是奇迹就不会经常发生。
榧然走向这位老人,能看到他皮肤酱黑打着皱,眼皮压在眼珠上,看不出是睁是闭,身上的粗布衣服针脚很杂乱,磨破的毛头比比皆是,深沉的颜色与褶皱似与皮肤融为一体。
“老人家,你觉得你们过得怎么样?”榧然凑过去问道。
“你问得也太直白了吧,”苍之暗嘀咕着,“不过这种地方也不会讲究啥语言艺术吧……”
“娃子,你说啥?”老人哑着声音说,“我老喽,比不得从前喽,耳朵不行、听不清朗……”
他的眼皮颤抖了起来,似乎要努力地睁开,看清问话人的模样,他年轻时看不清世界,年老后连世界都看不见了。
榧然心里一阵悲哀,这就是平凡人的一生吗?为世界而生,因世界而死,什么也没看到……
“我说,您活得快活吗?”榧然提高了音量。
“快活!怎么不快活!”老人似乎笑了,声音有些颤,“我这一生活过,爱过,肆意过,有梦,有家,有牵挂,有什么不快活的!”
“您害怕死吗?”榧然大声问。
“天道轮回,万物终归尘土,纵使长生不老,我又能做些啥子?生命因为有限才宝贵嘛,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还是要回家的嘛……从无中来,归无中去,死有什么好怕的?旧的不死,新的生在哪里啊?”老人笑呵呵地回答。
榧然有些毛骨悚然,虽然世界公理无处不在,无处不体现,蚁巢结构都可以应合,可是从一个普通人口中说出这种歧义的句子,还是令人不自然。哲学也许是不分界限的吧,世界本身就是个哲学问题。
“每个人的认知不一样,思维也不一样,世界中没有快乐、正义、幸福、邪恶、苦难的标准,你觉得别人可怜,别人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也许你认为一生都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可怜很可怜,但在更高的层次俯视你也认为你可怜,在世界面前不过都是一群小丑而己,命运的洪流不能憾动的是永恒的高塔,在无尽的命运之海中,亿万丝线汇成的记忆洪流只在王座面前分流避让。但王座,何尝不是不断入界,何尝不想和平凡人一样生老病死,拥有到一份爱情?”苍之暗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最近有点太沉抑了,世界万般苦痛,你难道都要为之哀悼?与你何干啊,你未经历过,不能改变,无法慰偿,他人之苦何须你这单薄无用的同情?少年应该阳光灿烂一点啊,你现在可以真快活,留下点治愈一生的情绪,等你到了我这种地步,也就用烂话和吐槽寻开心,来聊以寄慰枯寂之心了。”
榧然沉默地点点头,向老人告别后,沿着土路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