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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没有理会此间诸多犹疑、震撼、懵逼、不平……等各种目光,只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话之后,便直接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他挑选出的名单,这些人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他们都得接受,帝王之威,不容置喙。
直到朱允熥的身影消失在了工业司大门口。
孙明才回过神来,拍了拍手道:“诸位,名单已出,未被选中者请随锦衣卫出宫,被选中者,明日一早将由下官带领,前往乾清宫觐见!”
而他的声音,也让此间诸多道人方士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空气中莫名弥漫着的压迫感都消失了一般,如释重负。
接下来。
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许多人奔着名利、前程、爵位而来,如今空手而归,自然满脸都是失落之意,却也只能被锦衣卫引导着结成稀稀拉拉的队伍,从工业司大门鱼贯而出。
虽嘴上不敢置喙什么,心中或是愤愤不平或是自我安慰:
「炸了炉子的能被选中,怎么我一个没炸炉的还不行?这个小皇帝,真是什么都不懂!」
「果然是昏君,想一出就是一出!」
「罢了罢了,这半吊子昏君,懂点又不懂点的样子,还不是凭心情选人的?伴君如伴虎,说不得被选中了反而危险!」
「……」
这些人各怀心思,当然有一点很统一:无论心中如何不平,人群皆是寂静无声,无一人敢宣之于口。
这群人离开之后,剩下一共十五个人留在原地。
这些人要么是各有出身背景,要么是自身有资质且且有传承,即便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面上却都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相互拱手行礼。
“袁道友恭喜啊,曾听闻过道友出神入化的相面之术,却不想于炼丹一道也颇有研究。”
“张道友过誉,侥幸尔。”
“听闻袁道友昨日还曾得陛下单独召见,想是前途无量了。”
“非也非也,不过是陛下对在下一些不入流的小技法感兴趣罢了,论炼丹一途,终究还得看全真、正一两脉啊!还有刘道友,出身祥符宫,与净明、清微两脉也有渊源,底蕴深厚。在下还是远远不及的。”
“……”
打头几人,诸如张宇清、马瑞、刘渊然、袁珙等几个本就名气颇大的名家,各自恭维闲聊起来。
在场留下的这些人,这关系算起来就和考科举中了的那一批人一样,大家都各有前途。
正所谓,熙熙攘攘,利益最大。
要是没见过全真、正一之前相互攻击,还以为这几个关系多好似的。
一番表面的商业互吹过后。
这群人才收了神通各自离去,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各自的眸光里都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等走到旁边再无他人的时候。
正一派掌教之徒刘子骞,跟在张宇清身后,总算有空间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悄悄吐槽出来了:“师叔,咱们入选也就罢了,凭什么那两个炸炉的,还有那个炼出一坨黑漆漆玩意儿的……也被陛下选中了?听闻陛下行事风格素来怪诞,该不会是看心情随便选的吧?”
张宇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子骞,你还是火候不够啊。”
听到自家师叔的这句评价,轮到刘子骞愤愤不平之中带着一丝不甘了:“火候不够?我……?”
好歹他也是正一派当代掌教之徒,于炼丹一途又有天赋,这才年纪轻轻便被师父派来应朝廷之召了。
说他火候不够。
他不服。
张宇清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是你,至少比起那位看似玩世不恭的陛下来说,你已经远远不如了。”
听到此话,他更不服了。
气得脸色都变了:“我……远远不如他?师叔,你在说什么啊?就那个随便勾人的……昏君?”
好在他虽然气愤,却还是懂得分寸的,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他不是随便选的。”
“你记不记得他刚开始的时候,就在我们这群人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一开始我只以为他是玩心重、好奇,现在回想一番,想必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选人了。”
说到这里,张宇清目光微微一凛,忍不住感慨道:“当朝陛下,似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如此资质,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异禀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即便是私下里的称呼,他都已经下意识改口为“陛下”了。
而这个消息,在他本就颇为愉悦的情绪上,锦上添花。
想要以炼丹之术邀圣宠,不怕碰到懂的。
陛下越懂,自己就越能凭借正一派的底蕴和炼丹一道的造诣心得接近他,甚至以教导、探讨之名在这位陛下身上获得比预期更大的爵位、名利、以及门派荣耀,若是陛下当真痴迷于此道,就是混个帝师当一当,也不是不可能!
一念及此。
张宇清脑海之中都产生了一些令人愉悦的场面。
然而,跟在张宇清身后,刘子骞听着张宇清对朱允熥的一番评价,本就不太平静的情绪更是雪上加霜。
“资……资质,天赋异禀?来回溜达几圈叫做选人?师叔,你这也太……”刘子骞刚想辩驳两句,却直接被张宇清给打断了:“子骞,紫禁皇城、天子脚下,慎言。”
刘子骞施法被打断,一张脸顿时憋得有些微微发红。
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落后半步跟在张宇清身边,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心里暗暗吐槽:「一个在应天府之内都都被百姓指摘成昏君之人,谈什么天赋异禀,还百年难遇,师叔的眼光也真是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袁珙独自一人,不急不缓地朝着自己的住所慢慢悠悠回去,一边轻捻着自己的胡须,一边双眼微眯之中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寻味。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很聪明,至少在这炼丹一道上称得上是天赋异禀,眼光十分毒辣。」
「可是他又的确沉迷此道,什么炼丹、求长生……俨然就是昏君之做派,而他的面相举止……便是看起来带着些任性不羁,可其内里,却依旧端方威仪,这就很奇怪,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