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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你自己选吧
夜明珠静躺在暗红绒金丝边锦盒之中,外形光洁,没有普通萤石上常见的冰裂纹,在白日里依然能发出由绿变白的荧光,如皓月般光亮美丽,似星河般璀璨夺目。
“呵。”秦淑妃抬手扶了扶发髻之上的金步摇,轻飘飘的笑里完全不似是失而复得的模样。
也许当真如卿凤舞所猜想的一般无二,她华清宫从来就没有失窃过。
“原来哥哥他是拿回去送人的。”她鹅卵石似的脸庞光洁而高傲,每一个眼神都像会说话似地看着来人:“可话又说回来,你们齐王府可真不识抬举,白捡了这样好的便宜还送回来作甚?”
“这么说来,秦相爷确是借花献佛了。”卿凤舞心中已然有数,清澈如明镜:“正因如此,我们家老王爷才无福消受啊!”
一抹惊愕从她眼里溜过,却故作轻松地问道:“此话怎讲?”
卿凤舞淡淡地笑了笑,将锦盒轻轻地合上了,别过头看了看华清湖——湖是静的,蓝天白云静静的织在这幅画卷上;湖是动的,三寸日光被一针一针的缝在湖面上,粼粼闪烁;湖是软的,微风习习,水光万道,像一块迎风舞蹈的丝绸;湖是硬的,似一璧绿生生翡翠散发着幽深的光泽。
茫茫的水面上,他还没有来。
“因为我们家老王爷他知道…”卿凤舞恭敬地拘了拘身子,抬起眼莞尔地说:“这明珠乃是秦相爷亲下南洋得来的宝物,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绝无仅有,在去年中秋,他将此珠献给了娘娘您;如今几经辗转,又转赠至齐王府之中,老王爷说他实在受之有愧、愧不敢当。”
齐长风还未到。
可事到如今,卿凤舞也只有拖着,直至齐长风将皇上带来未央宫为止。
“难怪哥哥他让我权当这珠子被人偷了去。”她轻描淡写地打量着,蔑视道:“此等宝贝落入你等手中,岂不就是暴殄天物吗?”
“我们身份不及娘娘尊贵,自然配不起这珍贵的明珠了。”
“哼,算你还有些眼力见。”
“淑妃娘娘一身荣光,任何人见着您,眼睛就应该放亮些。”
“你是个聪明人,一张嘴能说会道,本宫与你聊得也还算投机。”
“多谢娘娘赏识。”
卿凤舞垂下眼笑了笑,余光里,一艘船顺着水流飘来。而秦淑妃沉浸在追捧之中,无暇顾及华清湖上愈来愈近的游舫。
“把东西放下,你就走罢。”
她整个人慵懒地陷进贵妃椅,鬓角上的珠玉琳琅满目,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此刻,他们靠岸了,差不多也该走近了,卿凤舞暗自思忖、精细盘算着,将红丝绒锦盒托在手心上:“淑妃娘娘说的可是这样东西?”
她错乱中略带着惊愕,但很快她又傲娇地抬起头:“这颗夜明珠本就是华清宫的,你既诚心来归还,本宫自然要收下了。”
“我今日入宫,本就是按照老王爷的意思来归还夜明珠的。”卿凤舞瞅着驻足在宫门外的黄袍,还有一袭浅蓝长衫的齐长风,话锋陡转:“只不过,凤舞突然想到…这宝物乃是秦相爷亲手所赠,要论物归原主,那也该送到秦府去,不是吗?”
“你放肆!”秦淑妃斜倚在榻椅上,只留个花枝摇曳的背影,对站在朱门外的俩人浑然不觉:“这夜明珠本就是仁佐献给本宫的,即便他后来又要了回去,那也是从华清宫出去的,自然要回到华清宫来。”
“朕看是你胆敢放肆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人年逾古稀,但他的双眼光射似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
“皇……皇上?!”
秦淑妃闻声,一把扑跪在地上,妖娆的丹凤眼无力地垂下来,像一朵焉了的花。
“你不是说宫中失窃,夜明珠被人所盗吗?”皇帝话语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身材矫健,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何变成了秦仁佐从你这里拿去了?”
“夜明珠…”秦淑妃瘫软在地,一时之间,如鲠在喉,此时她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纤细的玉指猛地指向卿凤舞:“臣妾…臣妾今日乃是被她所设计!皇上,您息怒………”
“卿凤舞恭请皇上圣安!”卿凤舞行跪大礼,伏地不起:“家父蒙奸佞所陷害,请皇上明辨,替卿家申冤。”
“…………”齐长风一脸乐不可支地望着我卿凤舞,完全不明当下的局势。在他眼里,仿佛只要有她一人的影子,也就有了光芒。
皇帝炯炯的目光落在卿凤舞身上,半晌,他抬了抬手:“起来说。”
他低沉而稳重的声音里,无不透露着威望,即便没有直视他的眼,也知道那里是无涯的深渊。
“十日前,崖州太守之子苏东篱来到京城,因是亲故,暂居敝府,他昨日携礼登门拜访齐王府,殊不知秦相爷勾结工铺,在金玉佛之中暗藏夜明珠,以此来构陷家父窝藏包庇、苞苴竿牍之罪!”
卿凤舞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只管将实情娓娓道来,宫中这步棋走到这一招也算是水到渠成了;至于宫外,想必景迟早已赶到了长生阁,墨白定然会遣人对父亲加以保护。
“你这个贱人,休得胡说!”秦淑妃目似刀光,冷冰冰地刺向卿凤舞,她原本白皙胜雪的脸青一阵黑一阵,十分难看:“哥哥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朕要听她说。”皇帝冷冷地扫过她泪光流转的眼:“朕没问你话,你就不要开口。”
“即便华清宫从未失窃,夜明珠乃是淑妃亲手交与秦相,可你如何断定勾结工铺、构陷卿相一事必是秦相所为?”皇帝问。
卿凤舞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想她卿凤舞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以秦仁佐如今在朝廷的分量,尚且不是她蜉蝣般只言片语能撼动的,皇帝即便信她,也决不能疑他、审他,更不会轻易降罪于他。
“……………”卿凤舞只得沉默了。
事已至此,皇帝必要找一个替罪羊,才不至于枉送了两大丞相,还能够从面子上将此事绕过去。若她还不识抬举,口出狂言,妄下定论,难免会被当作羔羊往刑场推。
“今日早朝时,已有人上奏了卿仲一案,朕心中也早有定夺——他既是清白的,便不必再押审,明日即可回府。”果不其然,为人君者,始终以天下为先、以利益为重,皇帝是铁了心要护全左、右丞相:“你既没有确凿证据,便不可谣诼诬谤,秦仁佐从淑妃处要回了夜明珠,也不能因此断定卿仲案全是他指使。”
“凤舞轻举妄动、口出狂言,还请皇上治罪。”卿凤舞伏跪在地,久久不抬头。
“你替父申冤,何罪之有?”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发白的长须像缀着磅礴的威望,他一开口,就是重如泰山:“秦淑妃欺上瞒下,居心叵测,反复糜常,论罪当斩,朕念及往日情分,不想你身首异处,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你自己选罢。”
“不…”秦淑妃瘫坐在地上,神色呆滞,连头上的珠宝也黯然失色。
这般结果,倒也算不得差,只是卿凤舞心中不由得哑然失笑,君临天下者,果然还是有些谋略的——
兴许皇帝早知道秦仁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他不愿中伤自己的左膀右臂,伤及自己的江山社稷,因此降罪于秦淑妃,也算是敲给秦仁佐的警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