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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蔷也用手在茶桌上敲了两下,低声道:“噤声!”
然后站起身,施施然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法容吐了一下舌头,忙丢下一小块银子,起身追了上去。
二人出了金鱼胡同,沿东四牌楼大街往北走,行不多远,就见前面来了一支敲锣打鼓的队伍,法容忙扶着张蔷,二人避到屋檐下,看看又有什么热闹。
法容长在山中寺庙,张蔷常年在后宫,二人对街上的各种热闹都怀着好奇,哪怕是两个老妇人骂大街,二人也要停下来驻足观看观看。
只见两名差役在前面鸣锣开道,一边走一边喊:“开粮店的注意啦,皇爷体恤百姓,发下粮票来,让百姓买平价粮救命,哪家不开眼,敢忤逆皇爷的,锁到大牢里吃牢饭……”
差役的身后,是三名五花大绑的商人,估计是拒不售粮,被请去吃牢饭的。
三名商人的后面,有一名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两名穿鸳鸯战祆的五城兵马司兵丁。
队伍的后面,跟着一些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店里的伙计,掌柜的被抓走了,店也被封了,他们跟着去衙门里看看情况,好回去向东家汇报。
队伍由北往南,所过之处,吓得街道两边的粮店掌柜和伙计,不敢作声,还在拖延的粮店,纷纷收下粮票,兑换粮食。
那些已经在兑换粮食的门店,掌柜和伙计也不由得擦冷汗:好险!官府动真格的!
队伍从张蔷二人身边经过,围观的人群中,一名打听消息的伙计,拉着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人,寒暄道:“这不是柱子么?你家掌柜怎么不兑粮啊?看看遭的这罪!”
那伙计一看是熟人,忍不住吐槽道:“是二哥啊,唉,我家掌柜不象你家掌柜,是自己的生意,可以自己做主。
我家的店,东家发了话不准兑,掌柜的敢兑粮么?”
这边的伙计叹息道:“你们东家也真是,没听见是皇爷的旨意么?还敢抗旨,唉,只是苦了你们家掌柜的啦……”
那叫柱子的伙计心情也不好,道:“谁说不是呢,店也被封了,掌柜的被抓走,伙计也被赶出来了……唉二哥,小子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掌柜的被带到哪个衙门了,回头给他家人报个信……”
两人拱拱手,柱子去追他家掌柜去了,这边的伙计也急冲冲地往回走,回去报信。
许是有了刚才的这支队伍的震慑,张蔷和法容再往北走,一路上见到的粮店,要么规规矩矩地给手握粮票的百姓兑粮,要么干脆关店,等待背后东家的指示。
出了东四牌楼北街,往东是朝阳门大街,张蔷对法容说:“走,去朝阳门外的粥厂看看。”
法容担心地问:“娘……夫人,累不累?要不要叫一顶轿子?”
张蔷满不在乎地道:“别担心,夫人我出身贫寒,后来又进宫干杂活,天生一双孝慈高皇后一样的脚,走这点路还难不到本夫人。”
孝慈高皇后马秀英,大明太祖朱元璋的妻子,天生一双大脚,被人称为“大脚皇后”。
法容在山寺里,没少见到来进香的世家贵女,一双纤纤小足,走两步路也要人扶着,端的是弱不胜风。
她闻言,不由得向她家娘妨的脚下看去,却见长长的马面裙,遮住了娘娘的双脚,但看那稳健的身姿,就知道娘娘说得不错。
她展颜一笑,想起临出山前,师父对她的教导,圣安师傅说:“容儿,裕妃娘娘是一个不寻常之人,她身上肩负着大明的未来,你要好好地护着她,决不容许娘娘受到坏人的伤害。”
娘娘出宫来,不看胭脂水粉,不看钗环珠宝,只关注米粮店的价格,关注那些买粮食的百姓,现在看来,真被师傅言中了。
张蔷二人来到朝阳门外,在城墙下,见到了官府设置的粥厂,粥厂每日施两次粥,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每日吃两餐饭。
正是巳正时间,后世上午十点左右,粥厂正在施粥。
粥厂沿城墙搭建,一排棚子下面,一溜排列着十几口超大的铁锅,锅边搅拌用的锅铲,直接用的是工地上的铁锹,上工的全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粥厂占地近五亩,可见高峰时候,京兆府要救济多少人。
此时的粥厂,只有两口大铁锅里还熬着粥,场地上也只排了两队领粥的人,打眼望去,全是些老弱病残,端着空碗,慢慢地往前挪动。
舀粥的壮汉一边施粥,一边大声喊道:“都听好啦,今儿最后一顿粥了哈,皇爷已经下旨给你们发了粮票,自己拿着粮票去粮店换粮食,回家煮去,官府这粥厂,发完这餐,就收了。”
领粥的队伍里,顿时响起哀嚎声,有人哭道:“大人,发粮票的全都是城里有住房的人,俺们逃难来的,一没户籍二没住处,官府哪里会发粮票给咱们?”
一人哭叫,许多人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草民们逃难来的,去哪里领粮票啊?”
壮汉没好气地喝斥道:“哟嗬,你还有理啦?官府养了你们几个月,还养出懒人来了?怎么的?开春了也不回家种地去?想官府养你们一辈子?”
这些人在此领了几个月的粥,对施粥的壮汉,也不怎么怕了,一个老妇人大着胆子,陪笑道:“大人啊,家里的壮劳力,都回去忙春耕了,剩下这些老人孩子,回去也是饿死,还望大人可怜可怜我们……”
有人不满地道:“皇爷他老人家,肯定把咱们逃难的人给忘了,不然怎么只有京城的人发粮票,咱们就没有?”
壮汉正要喝斥,站在他旁边监督施粥的一位绿袍官员,闻言沉下脸来,大声道:“住口!圣意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他向西边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又道:“陛下今天早上,就发下旨意,要送你们到寺庙、道观里暂住,你们在寺庙道观里吃的粮食,不是陛下发下来?
再敢胡言乱语,将你全家逐出京去!”
排队的人们听闻,一时间不敢在再吱声,偌大的场地,只有粥勺碰着碗沿的叮当声。
绿袍官员这才提气开声道:“吃完这碗粥,你们自去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安身,能回家的,还是回家去的好,毕竟‘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嘛。”
有人嘀咕道:“谁不想回家?这不是家里没活路了么?”
绿袍官员和施粥的壮汉都向他望过来,那少了一只胳膊的老汉吓得赶紧往人身后藏。
有人担心地问道:“大人,寺庙里能收咱们么?往日进庙,都得给菩萨上供,现在没钱,能让咱们进去么?”
绿袍官员一挥手:“放心,皇爷安排了衙门里的差爷在那儿守着呢,谁不让你们进去,除非他的庙子关门!”
说话间,锅里的粥就分完了,剩下一点锅底,被打杂的壮汉们分了,唏哩呼噜就下了肚。
“可算是结束了!”一位壮汉对另一位汢汉感叹道,“打明儿起,就不必在此吹冷风了。”
另一位壮汉十分可惜:“唉,这份活计也没了,明儿还得去城南工地上找活去,不然一家大小都得喝冷风……”
张蔷和法容在场边站了半天,有喝完粥的难民,见二人衣着像是有富贵人家的女眷,就端着破碗上来讨钱:“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老妇人快饿死了……”
法容把张蔷护到背后,指着那妇人骂道:“刁民!刚喝完官府施的粥,就说快要饿死了,怎地如此无耻?刚才的一碗粥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妇人和她身边围过来想分一杯羹的其他难民,都讪讪地住了嘴。
张蔷也不喜这些端起碗吃饭,丢下碗骂娘的人,当即沉下脸来,道:“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官府既是有安排,你们还是速速去找间寺庙,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说完,接着法容,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