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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沈怜常常一个人跑去太阳山。
有时遇到刘音去给杜澜烧纸,她就会跟她说会儿话,有时是放假。她常常会见到刘音放的那些水果被鸟儿啄烂,点心被老鼠啃成一块块的,一地残渣。
周围的纸灰,时常被风卷起,卷落裂缝,卷得满地都是,乍一看,有些瘆得慌。
这么多年,那处裂缝还会时不时传出些刺鼻气味,不过只限于那条矿道,外面就被风吹散了。
放假的时候,她还是会去姥姥家,去山上两个舅舅打出的矿洞里玩。
那时候她已经上了高一,早不相信石头上虫子会爬满全身那种骗小孩的话。那时候,她跟着舅舅们在那些像蚂蚁洞一样的矿洞里捡石头,挑矿石,不仅得到了零花钱,还学会区别含铁和含沙子(金子)的矿石,以及怎样判断它们含矿多少确定这块石头有没有价值留下。
那些曾经在山体表面露头的铁矿源头已经被舅舅们找到,无法演示给她看,但是他们叙述中提到这条线露出地面的一部分颜色跟周围石头不同,呈棕褐色。往下挖,露出颜色深的部分,拿磁铁一靠近,叭的一声就吸上去,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是纯度很高的石头。
沈怜经常跟着他们拿磁铁对着各种石头吸来吸去,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在湿润沙土间爬,一会儿就弄一身脏,有时还会磨出个洞。脸上也总是一道泥巴一道汗渍,脏兮兮的,有时头上还会顶一小撮土回去。
一次两次被张芸芝问责,三四次之后就成了习惯,张芸芝也懒得管。
有时,二舅也会告诉她一种含金矿的石头长什么样子。但是,光凭他叙述,沈怜完全无法想象那种石头的外貌。那种石头在姥姥家附近的山深埋在地下,要费好大功夫,向下钻很深才能接触到,而在沈怜家附近那座太阳山,因为有以前的人凿出的洞,所以找起来要容易的多。
沈怜也会问他们为啥不去太阳山去凿矿,两个舅舅开玩笑说,将来你把那座山买下来,我们就能进里面去开凿了。
除了找铁石,她开始对各种石头感兴趣,河里的,山里的,洞里的,只要见到颜色鲜艳样子特别的,她就揣进衣兜里带回家。
有时张芸芝将浸泡过的衣服往起一提,随着噼里啪啦从衣兜里掉出的小石头撞击铁盆发出的声音,她马上跑过来,嘻嘻怪笑着捡走自己的战利品。
家里有个小木箱,以前是装板子钳子等工具的,现在成了她的战利品收集箱。看着一箱子毫无价值的碎石头,张芸芝有无数次想给她扔了的冲动,最后都忍住了。她还是不忍心动孩子的东西,这些和她曾玩过的娃娃,收起来的橡皮筋,三舅送她那把断掉的瓷笛子一样,都是她的宝贝。
上了学之后,沈怜开始有了更多的朋友。除了和她同岁的田妞,她还认识了同村另外几个孩子,有的和他们一个年级在一个班上,有的比他们小,喜欢跟着他们到处跑。
他们组成了当时一支村里颇为头疼的破坏小队。
当然领头的不是年纪还小的他们,而是几个大一点的孩子。
也是从那时开始,沈怜正式成了顾万江崔昊黄鑫等人的伙伴。
这些孩子,要说每个孩子单独分开来都比较乖巧,从不惹事,不知道为什么,聚在一起就那么让人头疼。
春天,杏子熟了,偷果园里的青杏;夏天河里水不凉了,趟河;秋天,玉米熟了,偷玉米;上学路上见谁家地里种了新奇的东西,一定会去光顾;冬天,去有野猪出没深山里的冰坡滑冰。
沈怜也很聪明,像偷东西那种光明正大暴露自己的事,她不会跟着顾万江他们去做,所以村里人眼中的她永远是最懂事成绩最好的。顾万江觉得她是个女孩子,要让着她也从来不说她背叛之类的话。
也不知谁定下的隐藏规矩,总觉得一定要多和成绩好的孩子玩,自己孩子才会变聪明。所以沈怜那些年一直不缺玩伴。
那时,沈怜还会自己组建队伍,当然都是些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包括田妞梁竟等,然后自作主张带他们去那座无人敢接近的太阳山,去那个矿洞里看散落一地的纸灰,证明她没有说谎,这里其实年年有人来。
有点孩子受不了那刺鼻子的气味嚷嚷要出去,她就会带他们去山上找矿石。她一本正经,十分慷慨地给他们介绍了铁矿石的样子,后来这些孩子们家里院子某个角落上就开始出现一堆堆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完的碎石头,有时候扫出去,又被他们捡回来,嚷嚷着要留到长大卖钱换钱。
当得知这些石头都是从太阳山捡回来的,当然就更留不住了,院子重新干净,他们也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去太阳山。
此后,太阳山上又只成了沈怜一人敢去的不详之地。
站在菜地旁边,她时常出神地向那边张望,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沈怜14岁,也就是在她上初二的那一年,发生了件怪事。
还是阳春三月。那一天,刘音又驱车来烧纸。
每年这时候是戏团能闲下来的时候,因为这时候刚开始播种,不需要求雨,也就不需要戏班子。
她会以回娘家为由,特意开车绕个远来这里看看杜澜。
如果换做几年前,她会痛哭流涕,遗憾自己没能嫁给他。现在她的孩子冉冉快到她腰间了,她已经顺从命运,变得成熟,于是由悲痛转化为同情,开始为这个命运不济的人惋惜起来。
“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家里也没个亲人,都没个时常来看看他的人……”
刘音在一旁拨弄着纸钱,一边感叹,然后她侧过脸,看向一旁面容越发清秀,开始有大姑娘样子的沈怜。
她身旁的小孩子被刘音紧紧抓着,本想上前去拿放在果盘里的苹果,结果一伸手,将苹果碰到了地上。苹果滚了几圈,掉进了裂缝,孩子哇哇哭起来。
刘音给他拿了一串葡萄,他才止住哭声,安分下来。沈怜怕他突然起身,也把一只手抓在她手里。
“小沈怜,明年我怕是不能来了,冉冉要上小学了,我得时刻陪在他身边照顾他,还有团里的事要忙,以后,就拜托你常来看看杜澜了!”
说完之后,她立刻有些后悔,又改了口:“哎!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事呢!你一定也是偷跑来的,这里不让人接近。阿姨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别当真,以后听大人的话,别老往这里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阿姨明年也不会来了!”
沈怜瞥见了她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当年那个腼腆高贵,一身子书香文艺气的姑娘早已被时间磨得不像她自己,说话也更加老成。以前沈怜总是叫她姐姐,不知她是忘了还是被人叫阿姨次数多了,此时她也开始以阿姨自称。
在洞口分别后,拿着刘音给她的一大袋橘子糖,沈怜望着她的背影好久好久,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山间弯曲的小路。
一想到自己可能今后也不会来这里,沈怜产生了再去里面看一眼的想法,算是个正式的告别。
这么多年,大哥哥的样貌在她脑海中都已不清晰,她以后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一直来这里。
再次走近那条裂缝,她心里多了份凝重,因为这是告别,要有些仪式感。
刚走近裂缝,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裂缝上面竟然冉冉飘起一盏灯!
沈怜拿着刘音留下来的手电,扶住石壁,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那盏灯,是用褶皱的纸做的一盏孔明灯,散发着明亮的黄色,如同被人用手提着一样,缓缓上升。
沈怜心跳加速,矿洞里空气似乎突然被抽走了一样,令人难以呼吸。她瞪大眼睛盯着那盏纸灯,手电筒哆哆嗦嗦地照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它。
一瞬间,这里发生那些怪事,什么鬼魂之类传说一齐涌出,她几次停下脚步。
许久,想起了孔明灯上升的原理,加上这么多年上学学的破除封建迷信思想,她终于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此时,纸灯已经顶在了洞顶,有点要下落的趋势。沈怜凑过去,仔细一看,竟然看到了上面的字。
她只能看清一个字,另外两个字只露出了一半,但是可以推测出那是“还活着”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