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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与其他人不同。
这是李令皎的第一反应。
寻常的村男村女,通常都是称“你”“我”,鲜少有用“贱妾”这种自称的。
这就跟你在一群说方言的人里,突然听到句普通话差不多。
更何况……
李令皎微微低头端详,这女人她虽戴了口罩,看不清楚面容,但从她裸露在外的一双手来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村妇。
那双手十指纤纤,极为细嫩白皙,用一句“软如柔夷”来形容也不为过。
莫非她也是出身世家?
可是,世家中娇养出的女郎,何至于落魄到要来这儿?
李令皎心下稍一思量,面上不显露分毫,淡淡问道:“什么事?”
年轻女人眉眼间闪过一抹为难之色,下意识地斜眼瞥了眼四下里,犹豫着说:“仙姑,可否另选一处无人的地方?”
李令皎同意了,带着她出了帐篷,绕到了帐篷后,这儿没什么人。
“你可以说了。”
年轻女人再一次地跪了下去,俯身一拜,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声泪俱下:“仙姑,此病是因贱妾而起……是贱妾将病传染给他们的。”
“是你?”李令皎还在思考传染源是哪儿呢,没想到居然有人主动出来认领了。
年轻女人娓娓说道:“贱妾不知此病的厉害,听闻此地有仙姑,便一路跋涉至此,想求仙姑治病。谁曾想……”
她哽咽一声,微微抬起头来,仰起脸看向李令皎,泪眼朦胧。
“贱妾虽非有意为之,但终究是铸下了如此大错,心中惶恐,实在难安,恐日后病死将会下无间地狱,因而据实相告。”
她生的极为美丽,细长的眉,水盈盈的一双眼,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李令皎看着都不自觉有一瞬的惊艳。
简直可以比得上电视明星了。
李令皎心中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却又不太能拿得准。
便静静的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说些什么。
年轻女人哭了半天,也没等来仙姑的一句话,实在是有些哭不下去了,只好开口:“贱妾生如微尘草芥,自知此身卑贱,愿跟在仙姑身边侍奉您,为奴为婢,以赎罪过。”
主要她长得实在是漂亮,如果李令皎是个男人,听到这样一番恳切言辞,说不准还真的会心动一下。
“为奴为婢?”李令皎慢慢念着这4个字,语气中似带了几分玩味,半晌轻轻地笑了一声,问她,“你原先是哪家的奴婢?”
是的,奴婢。
李令皎怀疑,面前这个女子,是某一个世家的逃奴。
世家大族,会豢养美貌的女子作为歌舞乐伎,用以待客或是供主家亵玩。
这些美貌的女子当然不会像佃农那样劳作,她们的吃穿用度也不会很差,因而养得出一身肌肤娇嫩,通体风姿绰约娉婷。
年轻女人先是一惊,而后知道自己隐瞒不过,便老实回答道:“贱妾是清河崔家豢养的歌姬。”
清河崔家……
李令皎记得很清楚,萧伯一曾同她说过,清河崔家是北方“五姓七望”之一。
她既然是北方的崔家人,怎么会出现在南方?
须知道,南北之间,有黄河相隔。
再回忆起前不久,从营地里逃走的那四个人,他们应当也是世家的奴仆。
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仔细想想,李令皎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意味深长的问起那女人:“北方,发生了什么?让你们都往南边逃来。”
她最初是以为,那些家仆是患病之后,被主家赶了出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世家大族根基何其深厚?何至于这点小病就要将人赶走?
那四个人患的不过是普通的流感,对于穷苦百姓来说,难以医治,但是对于世家而言并非难事。
更何况,即便是为了面子,这些世家想必宁肯将人拖得活活病死,也不会将人给赶出去。毕竟,赶出去后,若是被其他家族看见,对他们而言,势必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发生了一件更为急切要紧的事,以至于赶走家仆这样跌份的事,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了。
一切果然如李令皎猜测的那样。
年轻女人咬着唇瓣,犹豫了两秒,便开口据实相告:“贱妾曾是清河崔氏家小郎君的心头爱妾,对外头发生了些什么,知道的并不多。只是离开清河时,曾听小郎君提起过,北边战败,上至帝王下至百姓,不得不难逃渡江。”
“北边战败了?!”还未等李令皎开口,就听见阿桃惊诧不已地出声。
“是。”年轻女人虽然只是歌姬,但自小生活在北边,视那边为故乡家园,提及之时,不免也流露出几分真切的难过,眉眼间尽是哀愁。
阿桃急切问道:“那那些将士们呢?那些当兵的,怎么样了?”
“听闻,前线将军早就临阵脱逃,直至我渡江那日,仍旧是下落不明。”年轻女人答道,“至于那些当兵的怎么样了,贱妾不知。”
阿桃脸色悲痛。
李令皎对年轻女人道:“你们一路逃来,途中都发生了些什么?同我说个清楚。”
“是,”年轻女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贱妾身份卑微,但因受小郎君喜爱,逃亡之时有幸被带上,从北边渡江……”
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一路行来的遭遇说个清楚。
渡过江之后,崔家小郎君本想一路带着她,谁料她中途突然晕厥,经过大夫检查,知道是瘟疫,小郎君立即将她半路丢下了。
这些北边的士族逃难南渡,自顾不暇,外头早已是兵荒马乱,丢下几个奴仆,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了。
更何况他们南逃之时,丢在家里没带上的奴婢更多,也不知那些人能否从北边胡人的铁骑下生存下来。
年轻女人想到那些曾经与自己一起生活的姐妹们,眉目间满是怅然之色。
原来外头是这样的光景,那倒也说得通之前发生的事了。
李令皎心头的疑惑得以解开,摆手让那个女人先离开了。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阿桃,对方脸上的难过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
“阿桃,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