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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一盏飘忽的灯。
母亲李蕙兰站在一堆花盆碎片边上,望着阳台外的夜色发呆,手里拿着扫帚和簸箕无意识地扫着同一片地。
苏唯试探着轻唤道:“妈妈?”
李蕙兰似从另一个世界回魂,“嗷”地一声打破安静,又哭了起来。
茶台边发出一声叹息,苏文泓站起身抛下一句“我出去走走”,离开了家里。
李蕙兰这才肯跟苏唯说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吃饭,苏文泓因贪打羽毛球回来得晚了些,李蕙兰一边说他一边把菜热了,吃晚饭时,在李蕙兰看来“理亏”的苏文泓不但不认错,还挑剔了她的菜煮得咸。李蕙兰憋着一肚子气,喝茶的时候就没惯着他,用滚开水糟蹋了他一泡好茶,苏文泓便也不高兴了。然后两夫妻相看两相厌,胡乱聊起了苏唯的对象。
李蕙兰:“唐家觉得小唯怎么样?”
苏文泓:“挺好。”
李蕙兰:“那事情有发展了?”
苏文泓:“你少操心。”
李蕙兰立刻炸了,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对吗?在她的再三逼问下,苏文泓才说,两个人不合适,不谈了。
李蕙兰一肚子火:“又是你看不起人家家里从商?这次还不是你挑的老唐家吗?怎么又不行了?哎,你别因为自己以前搞不赢从商的,就永远看不起商人!”
苏文泓也黑了脸:“啧,你别瞎胡说行吗?这么多年老娘儿们了总翻那点旧账有意思吗?跟我没关系,是两小年轻觉得不合适。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李蕙兰:“那男孩儿一表人才,小唯能看不上?怕不是人家看不上小唯,觉得咱们家太寒酸。”
苏文泓:“那是你女儿,家也是你的家,你说话好听点!”
李蕙兰:“我实话实说,哪里不好听了?苏文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尽挑我的毛病,我横也不对竖也不对,干什么都粗俗,你无非就是学历比我高嘛!大学老师了不起?我以前也是老师,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能成为一个家庭主妇?我能被你压在家里越过越脱离社会?我牺牲了那么多,一辈子什么也没干成,还不是因为你?”
“我拦着你去上班了吗?”
“家里这样,我能去上班吗?”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似苏唯记忆中的每一次争吵,从小事开始,到陈年往事,上升到价值观,到人生攻击,到最后——
都因为你们都看不起我。
苏唯安慰了母亲,细细地哄,顺着母亲的话说,妈妈牺牲良多,妈妈都是为了我,妈妈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妈妈你说得对都是爸爸的错,妈妈你放心,你们俩之中我一定选你的。
那一刻,她很庆幸苏文泓出门去了。
两母女一起收拾了房间,将那些打碎的、弄坏的都丢了出去,苏唯拎着垃圾经过玄关的时候,看到了展示柜里苏文泓收集的那些珍贵茶具。
所以妈妈还是有分寸的。这一柜子要是没了,爸爸可就不是抽烟加散步的反应,她的家也就真碎了。
十月的湾城偶尔入秋,今夜恰好微凉。苏唯抬头看路灯下晃动的树影,觉得世界如此恍惚。
她的父母小时候是邻居,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长大后学历有差,便能生出这么多的矛盾,做出这么多的文章,闹出这么多她无法理解的争吵。倘若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从小生活在天差地别的世界,长大后还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那么他们之间又有多少现实矛盾和思想分歧呢?
白澜蓝说她“小门小户”,当时没什么感觉,回到家里,此时此刻,突然开窍了。
苏唯将碎瓷片扔进垃圾桶里,幻想着扔掉生活的一地鸡毛。
城市的另一端,唐岑将泡水的手机也丢进了垃圾桶里。
温仕儒在一旁看着他笑:“你上这个班会不会太刺激了点,居然能上出个肾虚阳亢,真是老和尚遇到了新问题,六味地黄丸要记得吃哦。”
唐岑没好脸色地看了温仕儒一眼。今天他在办公室流了好半天的鼻血,本已经很狼狈,温仕儒还让他跟出来办事。车子径直开进私人俱乐部,进门之前,温仕儒说,他们是来谈业务的。
俱乐部古色古香,檀香缭绕,泡茶的姑娘气质上和苏唯有三份相似,他看得久了一点,谈业务的时候那姑娘就借着添茶自动坐到了他身边。刚开始他没在意,但对方的手忽然放到他的大腿上,惊得他一下子站起来。
于是手机“咕咚”一下,掉进了房间里精心布置的水池。
若是一般的房间也没什么,但这个房间叫做“曲水流觞”,水池也不是一般的水池,而是半个游泳池那么大的水池,里面活水石山、水车小船应有尽有,还不乏小溪旋涡、山洞瀑布。他的手机简直开心极了,变成一艘小船离开他勇闯江湖去。
待到服务人员人仰马翻地捞上来,号称防水的手机早玩儿得筋疲力尽,挂了。
这期间唐岑也谈完了事儿,淡定地接过泡水的手机去看了中医。
给他自己看中医。他从下午开始突然出现以前从未有过的症状,有了上次手臂受伤的经验,他觉着看一看治未病也不错。
谁知看出个阴虚火旺,blablabla,让他不要憋着。
“你确定不跟我去下半场?”温仕儒笑得东倒西歪,顶着张最儒雅的脸说着最粗野的话,“晚上要是睡不着,临时可难给你找个好人家双修哦?”
“滚!”
温仕儒大笑不止,要不是被来电打断,唐岑觉着他能笑到胃抽筋。
“你们俩在哪儿呢?”
懒懒的音调从电话里传出来,是白澜蓝。
温仕儒意有所指地望着唐岑:“哟,来查你小山哥哥的岗了?”
“别闹。”唐岑从温仕儒手机拿过手机,“怎么样,文件找到了吗?”
他事先跟白澜蓝交代过手机坏了,让她有事打温仕儒的号码。
“早找到了,”白澜蓝取下挂在玄关的外套,“我一会儿就叫个快递寄出去。”
“辛苦你。”
“小意思。”白澜蓝挂了电话,什么也没多提,踢踏着拖鞋坐电梯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