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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军妓
边境正是十月的天儿，入目之处却已是大雪纷飞，西北的天儿仿佛永远只存留于冬日。
来了半年多，边境的将士们也逐渐适应了这环境，不再顾及被冻得僵硬的脚板，整日里有序巡视勘察，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行脚印，而后被一片白茫茫覆盖。
平日里的军营警戒森严，噤若寒蝉，今日却有些不同。晨起不久，铁栅栏处便传来阵阵响动，伴随着尖叫撞击声，刺破寂静的晨气。
动静太大，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严廿都难得的打开帐门，缓缓走到外面凝望。
一旁的官兵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朝远处张望，一见严廿出来，忙缩了脖子上来禀报：“外面新掳掠了一群辽兵，侯爷可要去看看？”
严廿皱眉，英气的剑眉微微挑起，若真是只掠了几个小兵，将士们绝不会这样欢鼓。
果然，那官兵挠了挠头，又加了句话：“除了辽军，还有几个……女子。”
辽军要留作人质，而女子只能成为军妓。
边境一直以来就有这传统，从敌国掠来的女人并无多大用处，辽军还尚能去当靶子或做些狗都不愿碰的粗活，女子却只能做些杂活。
是以，军营里早就立了这样的暗规，那些粗壮难看的就丢去洗衣做活，相貌稍好些的就直接丢去军妓营，就连远在京城的圣上也默许了这种事儿，并不加阻挠。
毕竟，在这种时候，除了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姑娘，旁的女子不过都是浮萍罢了，即便是淹死在水里，也无人会在意，没人敢在意。
只是严廿是大半年前才被任命为大将军，被圣上派来这西北守边境。
因他身上还有侯爷的爵位，平日里众人都称他为‘侯爷’，况且这半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事，将军这个名号确实也用不上。
官兵小心翼翼瞧了严廿一眼，这位侯爷心思一向深沉，且来时匆匆，身边亲信一个没带，他也是临时被派来贴身保护严廿，即便是过了半年，也没有摸透他的脾性。
之前的军妓是早就有的，严廿并未多说，只是这新来的……
严廿面色如常，只是在外面站久了，睫毛上落了几片薄薄的雪花，头上的玉冠散着翠色，与一身墨色不太相宜。
那官兵正要再开口，就听严廿缓缓说道：“无妨，按惯例去做。”
官兵舒了口气，严廿说罢便径直朝前走去，方向正是那些辽军被押送的地界，官兵立马跟上前去。
经过之处难免会看到那些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严廿视若无睹，官兵也稳住神色，一路低头过去。
离得越近，那一声声哭喊声便越来越惨烈，甚至是毛骨悚然。严廿背手走过，目光移向别处，一些将士们正往帐子里拖人，一个个女子拼命抓地，头上的毛毡帽浸满了泥水，地上的雪不停飞溅起来，看着狼狈。
可女子的力量终究是弱的，尽管挣扎的再狠，哪里真能逃脱开？不出半晌，带回来的那些女子便被抓了个七七八八。
官兵们脸上笑开了话，眼中洋溢着像是抓猎物一般的光彩，是这军营沉寂的半年来最热闹的一回，也是军营从不禁军妓的原由，几个无用的敌国女子能稳络军心，何乐而不为？
就这时，领头的校尉总算看见了严廿，立马带着笑赶过来：“侯爷怎么来了，这……是将士们抓了一队辽兵，顺道……”
“无妨，吴校尉，带回来的那些辽兵在哪儿？”严廿懒怠听这些无畏解释，直接打断话头冷声开口。
吴校尉见严廿并没有过问的意思，忙拱手回道：“那些辽兵只是一个官员家派来送他家女儿给那边辽贼的，手上没什么力气，属下便命人将他们关去后营，等侯爷发落。”
“嗯。”严廿淡淡应道，眼睛移向不远处的惨状，眸子里掠过一片片光影，又转瞬即逝。
“走吧。”严廿捏紧手中扳指，加快脚下步子。
“是。”吴校尉忙紧跟上去。
正要走过这片地方，忽而一阵莫名清香传到鼻尖，严廿脚步一停，下意识朝旁边一望，恰恰好的，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撞入他眼里。
最后下来的这女子不像旁人那样大声呼喊求饶，更没有半点不配合。反而是任由带头人领着，小心提着裙子，深一步浅一步的踏着雪走来，看着甚是艰难。一顶毛毡帽牢牢带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身上雪白的狐毛毡上没有一点脏污，在一片狼藉尤为显眼，身上不一般的打扮也衬出她身份不同，严廿的目光不禁跟上去。
吴校尉是个机灵的，见严廿目光停住，立马转头喊道：“停下，把她带过来给侯爷瞧瞧！”吴校尉指着那女子说道，领头的小兵不敢耽误，立马推了那女子两步，几下将她推倒在几人面前，跪倒在了雪里，雪白的狐裘瞬时黏上雪水。
吴校尉正想邀功说些什么，忽然一眼瞥见女子腰间玉佩。玉佩倒是平常，只是上面有个大大的‘萧’字，在光下散着翠绿的光。
吴校尉顿时变了脸色，连同嗓子也哑下来，凑到严廿耳边轻声道：“侯爷，这就是萧家要出嫁的大姑娘，怕是不能动……”
吴校尉面露难色，萧家家主虽说只是个三品官员，但族中确是世代经商，累计泼天富贵，一度要超越皇家。如今的萧家主惯会察言观色，还凭借着家族富贵做了官，因他谨小慎微惯于巴结，是以辽国圣上并没有为难萧家，还一路将他提拔。
不仅仅如此，萧家在大宋同样有些产业，虽不多却一向畅通。这回萧家送女儿出嫁，便是为了巴结辽国的新贵将军，来让萧家势力更强些。
财帛婢女是无妨，但这位萧家姑娘，他们还是不能轻易去动。
严廿知道其中道理，正欲走开，却猝不及防与女子来了个对视。
星眸杏腮，脸色虽然苍白，但是肉眼可见的滑嫩，女子抬起头来，一双眼中似是带了些坚毅，眨眼的功夫便转瞬不见，只余下害怕。毡帽落下，女子头上用发带别着的红绒花显露出来，在四面白茫茫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娇艳。
吴校尉暗自点点头，不愧是特意挑出来送去辽营的萧家姑娘，果真是难得的容颜，抬眼再看，严廿眉心一皱，难得转换了神情，只是晦暗不明。
“她怎么没穿喜服？”严廿顿了片刻，干干巴巴来了一句。
不仅仅是没穿喜服，连头上都没带成婚所用的钗饰，完全看不出嫁人所应有的喜气。
吴校尉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忙笑道：“天冷路难的，又是去营中成婚，自然是……不便穿。”
吴校尉呵呵陪笑，暗搓搓揣了袖子，心中暗道严廿果真少了些见识，从辽国京中到这边来，一行人马少说要走上半个月，哪能一路上穿着喜衣，那到了地方不得成了一团皱？
同时吴校尉脸上又浮上喜色，萧家主要带走女儿，定是要带来大笔钱财，到时候将这些银两带走，圣上必定会有赏赐……吴校尉正喜滋滋打着算盘，忽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把她送去本侯帐里。”
“这……”吴校尉猛然从梦中惊醒，诧异着看向严廿，他这才注意到，严廿一双眼睛跟长在眼前女子身上似的，半天都没移开一瞬。
难不成严侯也是偏爱女色的？严廿来了大半年，没去过军妓营一步，吴校尉还以为他是什么不近女色的，如今吴校尉的意识发生变化，难不成以往不去，只是没看上……
“还不快去？”严廿将目光移到吴校尉脸上，定声说道，脸上依旧是一如往昔的淡然。
“侯爷……”吴校尉本想着再劝劝，却忽地发觉严廿的目光愈发冷冽，瞬时便歇了心思，战栗道：“是。”
严廿停罢，也不再多说，甚至没有多看眼前女子一眼，转身离去。
女子僵直了身体，缓缓早已麻了的的双臂，被雪花淹的模糊的视线里，严廿一身黑色斗篷，身影愈发远去。
两句话，就决定了她今后命运，女子眼一晕，昏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