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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苏旭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儿,翠书跟着他转了一圈儿。
苏旭转了两圈儿,翠书跟着转了两圈儿。
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苏旭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翠书老实:“少爷,你不是要跳池塘吧?”
苏旭扶额:“池塘清浅,淹不死人。”
翠书大骇:“你怎知道?!”
皇宫清凉殿内
宝祐帝与秦王对坐品茶。
皇帝轻声细语:“三郎,此事荒诞不经,你怎知道?”
秦王满不在乎:“我如何不知道?先帝做皇子时,苏尚书口口声声说他诞育当天颇多祥瑞,太子才顺利继位。如今坊间都说,苏尚书那探花儿子貌美风流,文曲下凡,生就储相面相。琼林宴上陛下也看到了,那样清贵矜持的一个漂亮人儿,自然跟他老子一路恃才傲物,如何肯低眉俯首地忠于陛下?”
皇帝颜色一肃:“三郎,你知朕最不喜怪力乱神的说法。相貌美丑与忠心与否没有干系。”
秦王脸上现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宝祐帝展颜笑道:“譬如三郎,今日打扮得雄姿英发,难道也不忠于朕么?”
秦王漆黑剑眉不自在地挑了挑:“陛下说笑了。”
宝祐帝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异母兄弟:秦王今日戴了亲王所用的九襊冠,簇新交领龙纹彩补、青带绿缘。他青春年少,衣着鲜明,稚气初脱,英俊可爱。
这袭衣裳是圣祖所定亲王燕居服饰,名唤保和冠服。所谓“保和”乃取上下之分,有如天地不可互易,各知其本分的意思。
秦王穿戴燕居服饰前来面君,并非十足依礼,实在令人玩味。
秦王见皇帝盯着自己瞧,双手一展:“如何?这身衣裳是太后赏的。臣弟特意穿来给陛下瞧瞧。”
皇帝含笑点头:“这是太后娘娘爱惜于你,你好好穿着吧。”默默须臾,他微微叹息:“棣儿,你又长高了许多。”
秦王笑道:“臣弟哪里还能长高?臣弟二十岁了,已经成亲了。”
宝祐帝似是省起什么:“三弟,朕记得你只有一名正妃,如今到了弱冠之年,也该再选几位夫人,周到服侍。百官即已除服,此事应该操办起来。”
秦王十分好笑:“陛下是要我和探花郎一起娶亲?”
宝祐帝不禁莞尔:“他如何比得三郎?”
说到这里,秦王还不罢休:“陛下到底要如何处置那个丢了御赐聘礼的苏家小子?难道真让他入翰林做编修,给他个储相念想?他丢了御赐如意,仕途再要如意,未免所求过奢。”
宝祐帝慢悠悠道:“那依你之意呢?”
秦王双手叉了两叉:“远远支出去,让他做个偏远知县算了,免得在陛下眼前晃来晃去,十分碍眼。”
宝祐帝破颜一笑:“我竟不知三郎如此看不上他。也罢,那就让苏旭去做……”说到这里,皇帝似是无意地询问服侍在侧的内侍冯恩:“昨日吏部奏请,哪里知县还有空缺来着?”
冯恩低眉回奏:“回陛下的话,是顺天府宛平县。”
宝祐帝慨然点头:“那就让这位苏探花去宛平县罢!”
皇帝此言一出,秦王脸色微变。
冯恩前驱半步,殷切笑道:“陛下,说起来这苏探花,奴才进来时听了桩稀罕事儿,倒也新鲜。”
皇帝兴趣盎然:“什么事?”
冯恩躬身回复:“前日五城兵马司奉旨拿贼,今儿个早上,说是苏尚书家遗失的聘礼找到一些!虽还不全,但是要紧的已在。”
秦王不顾礼仪,抢着问道:“不知是哪方贼人做下如此大案?”
冯恩面呈异色,嘴角微抽:“据五城兵马司说,那金锭如意居然端端正正地摆在京城以西三十里外的一处狐狸冢里。”
秦王顿时噎住,面色古怪。
宝祐帝闻听此言,哈哈大笑:“莫非苏探花竟要娶个狐狸精么?”
京城两淮盐运使柳府
柳府后宅此刻也不安静。
十八岁的嫡出大小姐柳溶月正在闺房恭听继母“慈训”,又气又吓,恨得哆嗦。
柳小姐那厉害后娘黄氏此刻正戳在她眼前呖呖斥骂:“你还要如何?你还要怎地?哭哭闹闹不肯出阁,瞧不上爹娘为你选的良人,敢情大小姐要自己择婿?你当自己是个狐狸精么?!”说到这里,黄氏一指头几乎戳到柳溶月鼻子尖儿上。
柳溶月哭得梨花带雨,直往后缩:“母亲这是说什么话……爹爹病倒京城……母亲如何就可仓促为我安排亲事……再说爹爹一病不起……家中又无兄弟……我怎能出嫁……”
黄氏冷笑:“你爹身子一时不适,过些日子痊愈了,还要升迁外放。难道为他偶染微恙,姑娘就要违逆父母之命吗?再说你父亲身子不适,自有你妹妹朝颜侍奉左右。如何在姑娘眼里,我这个续娶夫人做不得主?我生的闺女就不配服侍你爹?”
柳溶月用力摇头,低声辩解:“母亲,女儿不敢这么想。实在是此事太过仓促。便如母亲所说,过些日子父亲痊愈,还要外放做官。爹娘难道忍心把我独个儿扔在京城,连个依靠的娘家都没有?”
黄氏鄙夷挑眉:“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了夫家还要娘家做什么?姑娘也不是十四五岁不着急,如今岁数不小还没人要,你不嫌丢人么?”
柳溶月胀红脸面,咬牙争辩:“我不是没人要!”
黄氏揶揄撇嘴:“姑娘还想着你那表哥沈彦玉不是?不错,前几年他没考上官儿,穷得叮当响,在咱家混饭吃时是对小姐各种巴结讨好。他是你死去亲娘的外甥,我这填房老婆不好多说。如今呢?探花郎一去无消息了不是?他要是有心于你,高中之日就该来下聘。我劝姑娘彻底死了这条心!”
黄氏幸灾乐祸:“爹娘知道你喜欢探花,不就给你寻了个探花?你还闹什么?”
柳溶月听了这话心头气苦,哭得几乎晕去。
丫鬟诗素不住给小姐拭泪、手帕都擦湿了,她心疼之余,硬着头皮为这懦弱小姐出头:“夫人!苏探花如何比得表少爷?他命硬克妻,京城闻名!便是老爷病得起不来身,夫人也不该把小姐许配这样的人!小姐已多日见不着老爷。我们只问一句,这门婚事老爷知道吗?”
黄氏将腰一叉,笑容刻毒:“如何不知道?你爹不点头!我怎做得事!既然说到这里,不妨把话说透。今年来的疯癫道士口出狂言,说什么大小姐命好有福,二小姐便命运凄苦。你那糊涂油闷心的父亲居然肯信!今儿正好依了那道士的话,大小姐有福才压得住那克妻恶鬼!大小姐便好好出嫁吧,为娘还要看着你如何嫁得如意郎君,命好有福呢!”说罢,黄氏扭头就走,恨声吩咐婆子:“将大小姐房门锁上!哪里也不许去!好好等着出阁!老爷病中心烦,尤其不许她打扰。”
黄氏蛮横泼辣,仆妇丫头没有不怕的,连连“喏”声中,她们闺房重重上锁,柳溶月被死死地关在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