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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隐疾恶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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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二堂

柳溶月满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眼前一字排开的四个大夫,他们要依次为自己诊脉查体。

她回头看看“亲爹”苏尚书,那老头儿满脸都是我把儿子豁出去了地死马当活马治。

一众名医对着苏大少爷“望闻问切”之后,悉数黯然相顾摇首、满脸皆是犹豫不决。

四位大夫满脸慎重地商量许久,也无定论。最后他们开出四张方子,方才领赏告辞。

那时十冬腊月,窗外大雪纷飞。

陈管家给本家儿老爷扇着扇子、灌着凉水,苦口婆心地不停劝:“老爷!您别上火!您别着急!少爷年纪轻轻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小孩子胡扯,您也真信。大夫不是说了么,咱大少爷该长的都长了。他就没病!”说着,他满头大汗地看向柳溶月:“我的少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大夫都说了,您身子骨儿好着呢。您怎么好没来由地就冒出来一句‘不行’呢?您看看,可把老爷急的!”

柳溶月垂头不语,心道:左右今天有锅脏水,定然不能泼到柳小姐头上!要不等我变回去我可怎么活?与其那样,还不如说您儿子‘不能人道’呢。其实今日之前我也不太明白什么叫‘不能人道’。看刚才大夫们将我翻来覆去的样子……呃!好像是有点儿不积口德。

苏大人看着儿子怎么都不能相信:“旭儿,你当真……?你与爹爹说实话没有关系的。你要是真不行,干嘛拽着媳妇忙活八九个时辰?”

柳溶月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爹!有道是拙老婆单认一丈线,笨媳妇半宿纺寸棉。我要是能行,怎么会忙足八九个时辰?”

苏尚书长吁短叹还不死心,想了很久,他终于问出一句文绉绉的话:“儿啊,可是大夫说你没病啊!这么说吧,‘携泰山以超东海’,你是不能啊,还是不为啊?”

柳溶月想了想,眨着眼睛实话实说:“儿不会!”

苏尚书从椅子上“噌”地站起身来,他指着儿子急赤白脸:“这还有不会的?!不是!你考得上探花你不会这个?!不行!今天咱爷儿俩必须说明白了!后院儿的驴都会!你怎么能不会?!”

柳溶月垂头嗫嚅:“回爹爹的话……咱……咱家都是骡车……”

据说,那天要不是陈管家搂住老爷的老腰拼死拦着,大少爷能当场让他亲爹拍成肉饼儿。

苏府东苑

自从闹出这一场风波,东苑的气氛就大不对劲儿。

大少奶奶自肿着眼泡儿让刘嬷嬷搀回来,往炕上一躺,就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除了吃饭谁也甭叫我的杵倔横丧。

东苑诸人面面相觑、齐齐叹息,也就由着她去了。

后来大少爷仿佛和大少奶奶关起大门,打了一架。

翠书耳朵灵,她将耳朵贴到门上,恍惚听到了大少爷的隐约惨呼。

“说我不举不是强过你沉潭?

“我救你,你怎么还不领情?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还抡笤帚呢?”

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救命啊!”

直到黄铜痰盂儿砸破窗格飞出来,屋里才算彻底安静了。

反正那天大少爷开门再出来,脸肿了。

从那之后,少爷不行的事儿,大伙儿隐约都听说了。下人各个为少奶奶唏嘘不已。少奶奶在家行情看涨,太太都不敢招惹,自己儿子不行,还能不惯着媳妇么?

反观少爷就活得挺惨。四个大夫开了四个方子,本说试着吃、轮着来。无奈尚书大人恨病吃药,让一股脑都给少爷熬了,按三顿加宵夜的那么粘稠浓密地给儿子灌下去。

这些补肾的的方子么,无非淫羊藿、肉苁蓉、巴戟天、阳起石那起东西。

这药倒出来黑黢黢、闻味道臭烘烘。

连累着送药的丫头皱眉,熬药的婆子干呕。

直到这浓重汤汁、腥膻挂碗、摇晃粘杯地送到大少爷面前,柳溶月脸色惨变,以为他爹这是恨疯了预备药死她!

及至明白了这是碗壮阳药,大少爷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苏尚书闻言大怒,特地派了四个家丁、四个婆子编成两班,每日胡同堵驴似地满相府活逮大少爷吃药,如此鸡飞狗跳竟然渐成常态。

苏旭冷眼旁观,心道苍天有眼。

更有周姨娘献计说什么“这补那补不如饭补”。

于是东苑伙食与往日也大有不同:羊肾、狗宝、海马、鹿茸悉数炖到汤里。

如此喝了七天,东苑诸人各个眼光油绿,无人不是鼻血长流。

柳溶月每天开饭都是大开眼界,她啧啧称奇:“敢情鱼也有鞭……哎,诗素你还记得我们这些日子吃了多少种鞭了么?”

翠书蹙眉念佛:“听说老爷已足骟了一个万牲园!少爷,您快‘行’了吧。您瞧我陪您吃饭长的这一脸痘!”

又过了两日,趁月黑风高时分,苏尚书差人偷偷摸摸给大少爷送来了巨大书箱。

披漆黑斗篷、风帽遮到鼻子的陈管家向大少爷传了乃父严令:“您爹说了,这书需好好看!认真看!每本儿都需看完!你们大伙儿都盯着他!夜以继日地看!不许大少爷偷懒!”

翠书、丹画面面相觑:“少爷都考上探花了,怎么还逼着看书啊?”

听外面如此聒噪,屋里躺着的少奶奶不由心生好奇:不知我爹要我看什么书?

他慢慢下床,信步过去打开书箱。

苏旭不看则已,略翻一翻眼珠子都要努出来了!

头一本《灯草和尚》,再一本《颠倒姻缘》!

苏旭目瞪口呆之余,一本本地接连拿起来细看:这可真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恐怖书单啊!什么叫《花灯梦》,哪个是《肉蒲团》?上一本《僧尼孽海》,下一部《疯婆子传》。再翻翻箱底儿,压轴的居然是全套绣像绘本的《冤狐浪史》!

苏旭瞠目结舌、面红耳赤,他脱口而出:“我爹疯了!”

正赶上柳溶月送了陈管家回来,她看苏旭终于肯下床溜达,连忙颠颠儿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巴结“老婆”:“您老舍得起来了?要不咱俩和好了吧?我这些日子吃药吃鞭也给祸祸得够惨了。大床不是还给您睡了么?哎?你爹这是给我送了什么书看?”

苏旭魂飞魄散地一屁股坐在了书箱上,厉声呵斥:“你不许看!”

柳溶月大惑不解:“你爹让我看的。”

苏旭疾言厉色:“甭管谁送来的!反正你敢看我就敢死!”

柳溶月最是忌惮苏旭不过,她软绵绵地“哦”了一声:“那也行吧,书归你看,我去后院。”

这下轮到苏旭大惑不解:“天都黑了,你还去后院做什么?”

柳溶月十分迷茫地揉了揉后脑勺:“这是爹给我布置的功课,说每天吃完了药、看完了书,就上后院去瞧瞧驴!”

苏旭双手扶额,面如死灰:“我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