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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从后门溜出来,柳溶月就听男装策马的苏旭不停嘴儿地叨逼叨:“你别绷着劲儿!你松快点儿!这是马不是虎!你怕什么啊?你得依着它来……”
柳溶月心里这个骂啊:依着它我得从它身上滚下来!您的坐骑都冲我翻大白眼儿了您没看见吗?我还要怎么才算顺着它?我给它磕一个它能不能饶了我?
无奈柳大人现在是骑马难下,也是苏旭有意去郊外散心,这二人二骑,信马由缰,慢慢地出了宛平县城。
那日天光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数月不曾出门的苏旭感惠风和畅,看天清气朗,不由深深地吁出了一口积郁胸中许久的块垒之气。
他随口吟诵:“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柳溶月颤声应和:“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端地是马足难行!”
听柳溶月如此糟践《兰亭集序》,苏旭诙谐心起,他轻挥马鞭一抽柳溶月的坐骑,哈哈笑道:“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生死大矣!”
这匹白马苏旭养了许久,虽然神骏、步履却稳。这会儿得了主人讯号,它迈开步子“泼喇喇”地小步向前,驮着特别慌张的柳溶月一路向前奔去。
柳溶月抱着马鞍吓得“嗷嗷”大叫,苏旭拉着她的缰绳哈哈大笑。
暮春郊外,四野无人,这又叫又笑的两个家伙跑马到处,激起路边水畔鹧鸪乱飞。
许是乐极生悲,许是苏旭太过大意。
柳溶月毕竟不熟骑术,一个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她陡然摔下马来,“骨碌碌”翻滚良久,才停在一处芳草地上再不动了。
苏旭悚然一惊,他连忙飞身弃马,提起袍子冲到柳溶月身边。
然后他就看见,柳溶月这摔的吧……跟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看天,胸脯不断起伏,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苏旭心头骇然:坏了!摔着脑子了!
他一手拽起她的手腕急急给她诊脉,另一只手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他慌张呼喊:“月儿!柳溶月!你能看见吗?你能听见不?你哪儿疼?你说话啊!”
那天苏旭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久,等到他都诊出她脉搏平稳、不浮不沉,竟是个吃嘛嘛香儿的脉案,这才听柳溶月如说梦话般幽幽开了口:“苏旭啊……我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你知道吗?我才知道,跑快了,路边儿的柳树都成了整块儿的碧……天边儿的桃花儿火样红……我白活了这么大……竟然不知道纵马嬉游这么好玩!”
突然,柳溶月诈尸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她好兴奋地抓住苏旭的手:“苏旭!咱们再跑一会儿吧!”
苏旭“呃”了一声,他还没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就见柳溶月“骨碌”起身,朝着白马飞奔跑去。她这回再没用他帮忙垫脚,自己搬鞍认蹬顺利上马。
苏旭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她居然真地控住了他的躯壳!
然后,苏旭就见柳溶月手腕利落地甩鞭一响,她胯下的白马如同认主一般欢叫一声,撒开四蹄向前飞奔而去。
柳溶月兴奋地觉得自己学会骑马了!此事说来毫不稀奇!今天刚开始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随时会掉下去,屁股让马鞍拍得生疼。她想双脚蹬镫站起来,却又没那么大力量,只好这么随波逐流地被骏马颠着,可她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现在又占了这么副身高腿长的躯体,就这么颠着颠着,她忽然就学会了身随马动。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事儿,柳溶月突然开窍儿,她松开了紧握马鞍的手指,她抬头看向了前方。
自由自在的春风,呼呼地从她耳边刮过;眼前笔直的道路,仿佛可以直通天边。
对着这样的景色,柳溶月忽然觉得自己前十八年的循规蹈矩都是荒废光阴!
她甚至笃定,倘若她后娘能时不时出来纵马散心,她都不会为了那些微末小事寻她小孩儿的晦气!要是能见识这样广阔的天地,谁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
苏旭一愣之下,连忙上马狂追,他真害怕她再摔一跟头,又把什么都忘了!
如此一个满脸傻笑地开心猛跑,一个忧心忡忡地担忧狂追,他两人顺着官道一路跑了好久好久……
一直跑到苏旭的坐骑体力不支、喘出缕缕白气,他才好歹吆喝着柳溶月勒住缰绳。
柳溶月好兴奋地兜转马头:“苏旭!谢谢你带我出来!今天好生过瘾!”
眼见苏旭额头见汗、单手叉腰,人马皆喘的样子,柳溶月顿时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苏旭,你累了啊?”
苏旭擦了把汗,强自嘴硬:“我……当然不累。我就是没想到你还真挺能跑……”
他看看远处夕阳西下,跟柳溶月好商好量:“天儿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你要是喜欢,过两天我们再来。”
柳溶月骨子里是个温顺的人,她连忙点头:“好啊好啊。天快黑了,回去晚了不好。”
苏旭说:“走吧。”
柳溶月说:“走啊。”
可是他俩谁也不曾催动马匹。
苏旭满脸狐疑:“走吗?”
柳溶月指着前面的三岔路口,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咱是从哪条道儿上来的么?”
苏旭想不到居然落到如此窘境:“不是你带路的吗?合着你也不记得走哪条道儿啊?”
柳公子含羞带怯地摇了摇头:“自然不记得。我跟你说我从来不会记路。怎么你不认识?”
苏旭一拨拉脑袋:“我光顾着追你啦!”想一想,他简直不敢相信:“你不记路,那你出门儿是怎么回家的呢?”
柳溶月满脸无辜:“我这辈子就没怎么出过门儿啊!”
天边乌鸦飞过,苏旭眼前一黑。
听闻迷路这个噩耗,苏旭走了老远还是不能相信:“不是吧?你怎么可能就没出过几次门呢?”
柳溶月数着手指头:“我这辈子主要出过的远门儿吧……我记得就是去年跟我爹从金陵进京;再就是除夕下午咱俩赴任;除了殷山底下碰上杨周氏;就是今天跟你纵马了!”
苏旭都快哭了:“我算听出来了,您这辈子敢情就没走过回头路!”
柳溶月满脸无辜:“你以为呢?我前十八年基本上不出二门的啊!”
苏旭凄苦地呼噜了把脸:“怨我!我就不应该抽风拽你出来!”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柳溶月突然开口:“苏旭,你说咱要带了王话痨来,这荒郊野外的他能找到人问路不?”
“我猜他会撺掇咱俩扔鞋。”
“他自己怎么不扔呢?”
“王话痨打来宛平就没洗过脚,他敢脱你敢不拦着?”
“嗯,想着倒是有点儿辣眼。”
“苏旭,人说老马识途,你的马能认道儿么?”
“试过这次不就知道了么”
“苏旭!我说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我已大彻大悟。不瞒您说前些日子教您念书我就想开了。”
“苏旭!你讨厌!”
古道、西风、路上走着两匹骏马。
夕阳西下,马上驮了对儿欢喜冤家。